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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59:20 作者: 回南雀
「哎呀,兩位都是清灣大學的呀,真是太巧了。」廖姐掌控著節奏,要剩下的人一一做了自我介紹。
家庭主婦,外企白領,退休老人,禿頭男人,帶貨主播,高中少女……加上廖姐正好九個人。
接下來,廖姐依次要大家說一下自己的近況,這周相對上周的一些變化,或者身邊發生的各種讓人在意的大事小事。
「兒子一點不懂事,這周我又被老師叫去了學校,臉都丟光了。」家庭主婦抱怨道,「丈夫無論是床上還是床下完全派不上用處,一到家就喊累,除了吃飯洗澡和我就沒有別的話題了。又是想要拋夫棄子的一周。」
「工作壓力好大,這周我每天加班,黑眼圈都要掛到嘴角了,上司還不停催促我的項目進度。父母也和以前一樣不理解我,覺得我故意不交女朋友不結婚,整天打電話催我……」白領煩躁地撓著頭,「我感覺自己要撐不下去了。」
「我肺部的腫瘤長大了。但我不準備開刀,仍然打算進行保守治療。活到我這個歲數也差不多了,不想再折騰了……」白髮蒼蒼的老人家說完,開玩笑似地對白領道,「其實我有個孫女,今年也要三十了,你看你有沒有興趣,我可以給你們互相牽線。」
現場浮現零星笑聲,緩解了有些壓抑的氣氛。
沈洛羽沒搞錯,這裡的確是「樂觀向上心理互助小組」了。每個人都仿佛被快樂拋棄了,去掉表面堅固的偽裝,臉上都寫著大大的「衰」字。
很快,按照順序該輪到我自述了。其實我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猶豫了片刻,說起來到這邊的緣由。
「我的家人覺得我對生活不積極,太悲觀。他們希望我做些改變,希望我快樂起來,所以替我報了這個小組。」我抬起頭,看向眾人,「但我其實沒有故意不快樂。我只是堅信……生活就應該充滿痛苦與各種無法滿足的欲求。樂觀是假象,不幸是常態。我沒有任何要改變現狀的想法,我覺得自己這樣就很好。」
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吃飯;遠離家人,沒有愛人;寂寞,但享受寂寞。
別人認為我可憐,但「可憐」只是客體性的標籤,身為主體,我的生活並不受這個標籤影響。
「如果可以讓你選把身體恢復到最健康的狀態,難道你也不想改變嗎?」拖沓的尾音在空曠的體育館內迴蕩。
最健康的狀態……應該指得是我還沒癱的時候吧。
這問題還挺誅心。
我看向問話的商牧梟,與他視線相交,毫不退讓。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時間無法倒回,我的身體也不可能回到最健康的狀態。而就算我沒有癱瘓,人類向死而生,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要一步步走向衰亡。肉體的潰敗不可避免,長生不老只是秦始皇的一場美夢。
好半會兒都沒人說話,廖姐輕咳一聲,打圓場道:「第一次也不用說太多,可以先聽聽別人的。」
順時針往下,禿頭男人吐露自己禿頭的煩惱,說總是被同事取笑,也交不到女朋友;帶貨主播因為常年被黑粉攻擊,每晚只能服安眠藥入睡,一米六五的個子只有八十多斤;高中女生從小就是乖乖女,一直品學兼優,深受老師父母疼愛,唯獨沒有朋友。
眾生百態,就在這體育館裡,桌球桌前,展現得淋漓盡致。
輪到商牧梟,人人都在看他。他翹著椅子,視線落在桌下,結合他手臂肌肉細微的顫動,我猜他應該是在玩手機。
「牧梟。」廖姐只好出聲叫他。
「我姐讓我來的。我聽她的話,所以來了。」商牧梟說話時並沒有抬頭,依舊維持著那幅事不關己的模樣。
由於商牧梟不太配合,廖姐只好充當提問者的角色。
「所以,你的問題是?」
「我的問題就是我覺得自己沒有問題,但我姐覺得我有問題。」
要不是梁子已經結下,倒是很想與他握一握手,嘆一聲「同病相憐」。
「那你姐姐覺得你有什麼問題呢?」廖姐接著問。
椅子晃了兩晃,落回地面,商牧梟終於抬起臉,將手機往桌上一丟,拋下一顆驚雷:「她覺得我想殺了她男朋友。」
廖姐渾身一震,有些被嚇住了,直接沒了聲音。
「你真的想殺了他嗎?」我問。
商牧梟看過來,似乎沒想到這種時候我會插話。
「當然是開玩笑的。」他勾著一邊唇角,沒有什麼說服力地道,「那個男人配不上我姐,我可能言行有些過激,但我只是想要他們分手。」
「可是,你姐姐也是自由獨立的個體啊,戀愛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可以聽取她的想法,尊重她的選擇,但不該橫加干涉。她和誰相愛不需要經過別人的同意。」家庭主婦聽不下去,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商牧梟點點頭,完全認同,但堅決不改。
「的確,是不需要。但我討厭一個人也不需要經過別人同意,不是嗎?」縱然他的語氣毫無攻擊性,還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家庭主婦可能也沒遇到過這種刺頭,瑟縮了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再說話。
七點半開始,九點半結束,商牧梟在後半段就以上廁所為名離開再也沒回來。我以為他早走了,結果出門一看,他竟然還在門口屋檐下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