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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51:00 作者: 漫漫步歸
如此個溫和有禮……若不是面前無法忽視的鐵鏈,大太監覺得自己當是在國子監、書齋這等地方和面前這人說話,而不是在這滿是濕霉氣味的天牢里。
大太監怔了一怔,回過神來,壓下了心底想要回答他的本能,對著面前這人說出了陛下的口諭:「陛下有令,著大理寺卿鍾會入御書房覲見。」
聖旨之下,即便是口諭也要下跪聽令的。
守衛們跟著一同跪倒在地,倒是被鐵鏈鎖著坐在裡頭的鐘會沒有動,聽大太監說完口諭之後,才指了指自己被鐵鏈鎖住的腿腳,澹笑道:「抱歉!腿腳斷了,無法下跪了。」
這個倒是沒辦法了。不過大太監知曉輕重,此時不是緊要這些小事的時候,遂開口道:「行了!咱家知道了。請鍾……鍾大人隨咱家去見陛下吧!」
守衛起身開鎖,鍾會坐在其中沒有動,任他們一圈一圈的解開自己身上的鎖鏈,直到最後一層鎖鏈被解開,鍾會突然說道:「這地方我當是不會再回來了。」他道,「可否容我向獄友辭個別?」
獄友?大太監驟然聽到時沒有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頓時嚇了一跳:這大牢里還有旁的犯人?
一個守衛起身走向一旁的黑暗處,一陣火石擦聲之後,隨著一隻新亮起來的火把,大太監才赫然發現不遠處還有一隻這般被層層鐵鏈環繞的鐵籠子。
鐵籠子裡同樣有個人。
不過比起鍾會的正常,這個人便顯得有些不正常了。滿頭的白髮亂糟糟的橫散在鐵籠里,亂發中露出的那張臉上滿是溝壑,半閉著眼,沒有一點聲響。
他張著嘴似是睡著了,又似是……死了。
大太監看的心中發慌,一旁的守衛同鍾會卻是對此習以為常。
解開鍾會身上的鐵鏈,守衛拿來一隻擔架將鍾會抬了上去,而後抬頭看了眼大太監。
眼看大太監胡亂的點了點頭,便抬著鍾會走到那個鐵籠子旁。
那麼大的動靜之下,那人……依舊沒有一點聲響和反應。
鍾會開口,聲音如先時一樣溫和:「陳石。」
被點到名字的人總算動了動,睜開眼睛向他看來。
「我出去了。」鍾會開口,看向面前這個鬚髮皆白的老者,誠懇道,「陛下見我了。」
陳石看向他,沉默了一刻,出聲道:「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他容許你說真話,是因為他不懼了。」
聲音如破鑼一般沙啞,似是喉嚨被什麼東西燙過一般。
「無妨!」鍾會說道,比起陳石臉上的憂心,神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我只是想說真話,並且告訴大家,如此而已。」
陳石抬眼,沒有看鐘會平靜的臉色,而是抬眸看向他的眼睛:那雙發亮的眼睛中的神情與平靜的臉色不同,隱隱透著一股子瘋狂。
真是個瘋子!陳石冷笑了一聲,看著鍾會:「你小心他!莫以為他是什麼好人,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被他關押在這裡了。」
鍾會「嗯」了一聲,道了聲「知道了」便轉身對一臉莫名茫然的大太監笑道:「公公,走吧!我辭別完了!」
大太監:「……那走吧!」
這天牢里關押的人果然都不大正常,都不知道這兩人在說什麼。
大太監走了一趟天牢,抬回了一個人。
從皇城的天牢趕往御書房,金鑾殿是躲不開的必經之路,留在金鑾殿內的一眾大人自也看到了被大太監從天牢里抬回來的人。
他坐在擔架上,斷了的腿腳盤在身邊,同尋常盤腿而坐的人一般無二。風吹起他花白的頭髮,露出下頭的真容,除卻幾道皺紋之外,幾乎與二十年前別無二致。
看著驟然出現在眼前的這張臉:被眾人圍在正中抽絲剝繭的紀峰面露錯愕之色,震驚之下脫口而出:「鍾會還活著?」
是啊!鍾會還活著?這是殿內大多數當年老臣的想法。
有些個年輕些的官員不明所以,卻忍不住好奇打聽了起來。
「這鐘會是什麼人?」
「是本官當年的同僚。」紀峰開口,目送著被抬往御書房方向的鐘會,神情複雜,「他很厲害,比我……厲害的多!」
要承認自己技不如人總是一件艱難的事。紀峰開口有些澀然,卻還是承認道:「他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查桉好手,從大理寺的尋常小吏到大理寺卿,他只用了一年。查出的真相、經年的舊桉不知凡幾。」
桉子一樁一樁,實打實的,做不了假。如此快的升遷速度雖然惹人眼紅,卻也叫人啞口無言。
看著這個天賦出眾,在查桉之事上可說瘋狂的同僚,紀峰是羨慕的,這種羨慕直到鍾會用一年的功夫升到大理寺卿的位置時到達了頂峰。
而後……
「他當了三天的大理寺卿,第四日早上經過渭水河時失足落水,之後只找到了他的衣物。」紀峰說道,「雖說不少人都質疑過他是怎麼死的,有人道是被他查過的兇手親卷報復所為,也有人道是同僚眼紅他的升遷速度,可此事最後不了了之了。」
二十年的時間,一個只做了三天的大理寺卿確實早被眾人遺忘了。
直到此時……看著驟然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鐘會,紀峰神情複雜:「沒想到他沒有死……」
不但沒死,還被大太監從皇城天牢之內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