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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51:00 作者: 漫漫步歸
「怎麼不對了?」楊衍掀了掀眼皮,看向莊浩然,神情漠然,「你倒是說說本官算的哪裡不對了?」
莊浩然冷笑道:「且不說如今的七兩銀錢同二十年前的七兩已有所差別這等銀錢隨歲月的貶價。就說人之所以為人,在於人是活物,只要活著的人每行一步都有無數的可能,你一口算計直接斷絕了人所有的可能,將李大李二兩個看成了棋盤上不會變動的死棋!」
就如李大李二確實是莊稼漢,以耕種為生,可每一日莊稼漢的日子也是有些微的變化的。哪一日若是上山途中碰巧遇上野獸,打了賣了會有額外的銀錢進帳,又如哪一日他們當真下河救了什麼人,來人厚報,還以錢財,這也是額外的進帳。
李大李二兩個人正值壯年,這些事他們都能做到,日常也確實有可能遇到。甚至某一日他們若得了機會,做了小買賣有所成,或者應招入伍有所成就,這些都是有可能出現的。
可在楊衍的算計中,李大李二兩個人是一成不變的,就如棋盤上自己不會再動的棋子,一切只按照執棋者的意願來行事。
楊衍的七兩一人斷絕了這兩人未來的無數可能,卻還讓人以為楊家「大發善心」、「寬宏大量」,簡直可笑!
所以,為何總說人命無價與貴重,便是因為伴隨著人活著的還有無數的可能與機會。
這個道理是他年少讀書叫苦時陪讀的母親告訴他的。
「我兒,少年苦不叫苦,老來苦才是真的苦!」
少年的往後餘生有足夠的精力與時間去搏出無數個可能,待到人垂垂老矣,卻多數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這也是為何他當年仕途險些被斷,母親急的積鬱成疾而逝,這在母親看來便是被人斷去了無數的可能,寒窗苦讀多年的心血被生生費去,怎能不憂?
想起去世的母親,莊浩然心情沉重,他看向面前的楊衍:「那些村民同百姓沒有意識到這個,以為你楊大人的一千兩是天大的恩賜了,卻忘了那些無數的可能也是值錢的,遠比七兩一個人要更值錢。」
聽莊浩然說罷,楊衍淡淡的笑了笑,看向莊浩然:「莊大人說的不錯,那死掉的兩個確實有飛黃騰達的可能,既如此,莊大人方才怎麼不將這道理同他們講清楚?」說到這裡,楊衍頓了頓,再次開口,卻是意有所指:「那些百姓對莊大人想是言聽計從的。」
楊家門前鬧的這些事與莊浩然有關,這一點,楊衍自然一看便知。
莊浩然看著他,沒有說話。
楊衍見狀也不以為意,又笑了笑,繼續道:「可他們又有多少本事和可能去飛黃騰達?他們可不是莊大人這等被人險些斷了仕途還能爬起來的人。多是碌碌無為之輩,莊大人所說的飛黃騰達的可能確實有,可同樣,這些人碌碌一生也是極可能的。」
莊浩然當然知道這一點:這也是他方才沒有再開口阻攔百姓的緣由。
論口舌爭鋒,楊衍同樣不輸,真當爭辯起來,很難有所定論。圍觀的百姓、裕水村的村民甚至李大李二的父母都已經做了選擇,他若是強行爭辯,如此情況下,也抵不過「人心所向」。
罷了,這件事……比起原先楊家的一分不出,眼下的結局也算「好」了不少。
這一番交鋒,倒是更讓他領教到了楊衍的手段。
莊浩然毫不避諱的打量著面前淡笑的楊衍,從見面開始,楊衍便是這般淡然自若、遊刃有餘的模樣,即便面對宅邸門前被裕水村村民弄出的哭嚎「晦氣」,如此講究風水的楊衍面上神色卻未變過半分,倒是果真應了王大人那句評價「老狐狸城府極深、喜怒不行於色,是個勁敵!」
也不知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叫破了楊衍這般「淡然」的模樣的,他倒有些想看看了。
同莊浩然說罷,楊衍便沒有再理會莊浩然:這個縣令或許假以時日是個人物,可此時,他自還沒有必要同這等人一般計較,若是王散親自出現在他面前或許還能讓他重視一二。
門外哭了近半個月的「喪」總算走了,楊家大宅的大門被拉開,楊家管事忙不迭地帶著人跑了出來,喊道:「大人,您總算回來了,家裡……」
話還未說完,便被楊衍身邊的心腹隨從出聲打斷了:「管事,你怎的回事?」
說這話時,心腹隨從臉上也滿是疑惑。
他們才走了不過一年有餘吧!可看看面前的管事……記得他們離家前,這管事還是那個行事穩重妥當的,雖說同大人這般人物沒法比,可素日裡也是個有些本事和手段的,對付萬事皆是遊刃有餘。
可一年不見,面前這個一年前還穩重妥當的管事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且不說先時大人來了也不知道出來,只知道關著門躲在裡頭,這般畏畏縮縮、膽小瑟縮的模樣若是放在以前,莫說管事了,連個小廝都未必夠格!
待到大人解決了外頭的麻煩,人倒是知道出來了,可看看這般匆匆跑過來,險些左腳絆了右腳的管事,不知道為什麼,總讓人品出些許「慌不擇路」的味道在裡頭了。
一年的光景,仿佛換了個人一般穩重全無,簡直……如同中了邪一般!
心腹心中一陣抱怨,看著眼前的管事忍不住露出嫌惡之色:這管事要是這幅模樣的,興許找條狗當管事都比他強。
這也只是他心中的埋怨和抱怨,原本也就是氣頭上的時候這般想想罷了,哪知聽了接下來的話,他是當真覺找條狗當管事都比他強了,狗還不用給例銀,只用給碗飯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