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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40:58 作者: 趙熙之
「那……多有叨擾了。」
「不麻煩。」他提著布袋子便與我一道出了門。然沒走幾步,他卻在一處宅子前停了下來,指著那連門匾都沒有的宅子道:「這宅子,原本叫菽園,不知你有沒有印象。」
我仔細回想一番,卻並不記得有什麼人與我提過一座叫菽園的宅子。那宅子黑漆漆的,連盞燈也未點,看起來十分冷清,恐怕已多年未有人居住。
他沒有多說,拍拍我的肩示意我繼續走。
白府在城西,傳說京官基本都住城東,因為風水好。可聽方才席間的人說,他已是做到了閣老,那也是大官了,卻偏居城西,實在是令人覺得有些好奇。
其中難道有旁人不知的原委嗎?
聽白嘉廬說白大人原先是與我曾祖母同一輩的,可因白大人是中年得子,所以事實上白嘉廬的輩分卻比我高。他想想:「呀,這般講來,我還是你叔叔呢。」他說著便笑了,又道:「開玩笑開玩笑,那樣太怪異了,還是像先前那般稱呼罷。」
我第一回見到這位白大人,是在第二日的早飯桌上。白嘉廬一早便拖我過去吃早飯,說他祖父想見一見我,我便只好硬著頭皮去。
白大人已是龐眉白髮,不苟言笑地坐在主位上。旁邊依次坐了白嘉廬的父親,白嘉廬的長兄及二哥,再然後便是白嘉廬與我。
他年輕時……一定很兇罷,看這模樣,對下官定然是苛刻的。
他突然問起我名姓來,又啞著嗓子板著臉說:「你祖父還在我手下待過一陣子,雖然只幾個月便去了國子監。」
竟還有這樣的淵源,可祖父沒有與我提過。
因白大人太嚴肅,故而席間再無多餘的話,一頓飯吃完,白嘉廬立時拉著我出了門,立時抱怨道:「再不出來就要被憋死啦,祖父不許我們小輩開玩笑的,故而飯桌上也無甚樂趣。」又道:「賢弟今日要去哪兒?」
我摸出個寫地址的條來:「祖父說這曾是我家宅子,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樣了,我想去看看。」
白嘉廬似是猜到我不會找路,便道:「左右我也無事可做,帶你去罷。」
都說近鄉情更怯,到了那宅子門口,我心中的確有些怯意。這裡是生我的地方,我卻對它毫無印象了。
大門上的匾額還在,卻已是落了灰。
沈宅。
據傳這是御賜的宅子,本是賜給我太舅公的,後來太舅公將這宅子賣給了我曾祖母,自己搬出去另外置了宅。這件事也只是祖父與我草草說過,當年到底是何情形,我們這些後人便再難知曉。
宅子裡儘是灰塵味道,白嘉廬抱怨道:「你帶地契過來,是打算將它賣掉麼?」
「還未有打算。」
因是冬日,院中雜亂花草皆已是敗了。白嘉廬在宅子裡繞了一圈,折回來說:「這樣的宅子裡會有許多故事罷,要有知情人就好了。」
可知情人,大多都已不在人世。
我不由嘆了口氣。
白嘉廬道:「說起來,你們家搬去吳江後,便再沒有與京城這邊有過聯繫麼?」
「起初還有,但各有家室,且又相距甚遠,便漸漸不往來了。」
「這樣啊……」
我打算將這宅子收拾收拾。
白大人的九十大壽,就在第二日。那日我一早便見到許多前來賀壽的官吏和京城富商們。白大人卻似不喜歡這熱鬧似的,也不給人家好臉色看。
管事在收禮物,白嘉廬則一邊記著禮單,一邊與客人打招呼,我瞥見禮單上寫了一條,送禮的是沈樹,這個名字我很熟悉,他是我舅公,但我未見過他。
我隨口問了一句,白嘉廬道:「啊,這個,你見不到了。是遣管事來送的,本人沒有來呢。」
想他只比我祖父大幾歲,如今已年近古稀,也不知身體可還康健。
九十歲壽宴辦得熱熱鬧鬧,白大人卻似乎並不高興。也許今日這壽宴上有太多勾心鬥角,好好吃一頓飯卻也看起來心機遍布。當今聖上名諱成子江,他與我舅公一樣年邁,近來據說已打算禪位給皇長孫,朝中自然又是一番角力。
夜深時,客人陸陸續續都走了,他一個人坐在椅子裡,望著院子裡的一棵樹出神。他也許並不是在看那株樹,年紀大的人目光都有些散了,眸子是黯的。
過了好半天,他才慢吞吞地說了一句:「老傢伙們都不在了呢。」
白嘉廬拍拍我的肩:「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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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在白府住許久,沈宅漸漸清理乾淨,至少也有我容身的地方。我寫了封家書請人捎回吳江家裡,與祖父和父親說,打算在京城再住一陣子,這裡的學堂與吳江還不大一樣,我想體會一番。
祖父回信說:「甚好。」
我便安心住了下來。
新年將近,除夕我在門口掛了燈籠,貼了春聯以示喜慶。
這宅子多年未住人,我想讓它看起來不那麼寂寞。
我手笨,不會包餃子,便去附近飯莊裡買了一些回來煮,這是我第一回一個人過年,在這座古董宅子裡。
開門的時候……都能聽到可怖「吱——呀」聲的宅子裡。
還好我不怕這些。我吃完餃子,想去前面看看門有沒有鎖好,卻聽到了敲門聲。
會是誰呢?
我開了門,只見一位僧人立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