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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40:58 作者: 趙熙之
    秋收時節如期而至,天公作美,恰遇大豐年,有些百姓趁邊關還沒動靜,便搶夜將還未全熟透的稻子收割回去了。往哪裡囤,卻又是個問題,若是今年鄰國鐵騎再來掃蕩,這搶收也毫無意義了。

    這是個乾燥的秋日,稻田裡一茬茬稻草樁子還在,稻草堆則處處皆是。接連許多天沒有下雨,董肖佚手下的兵在周圍悄悄伏著。

    鄰國鐵騎到來的那個夜晚,邊境著了大火。借著當晚的風,火勢綿延數里,稻田中的秸稈燒得周遭都霧霾霾的,十分嗆人。據聞那天晚上,四面八方燒著了的戰車沖向了敵方鐵騎,場面十分混亂。

    城中百姓一夜平安,除了早上醒來的時候覺得空氣有點糟糕。

    這不大高明的一著棋擊退了鄰國的騎兵,還抓到了他們的首領。但一切到底是暫時的,誰也不能保證對方歇夠了就捲土重來。

    董肖佚自告奮勇前去前去講和,一眾人皆為之捏了把汗,她縱然辯才再好,在這個當口跑去鄰國不是找死嗎?何況與敵國談判又不是講學問,她能活著回來麼?

    董肖佚沒打算活著回來。

    她當時有些心若死灰,年少輕狂覺得生無可戀,若還能在臨死前給百姓做點貢獻那就再好不過了。管他呢,搏一搏運氣好了。

    鄰國是遊牧民族,無耕種習慣,也對耕種實在沒有什麼天賦。董肖佚帶去的是幾大車的良種,以及幾位開渠種植高手。

    她這一去,三載未回。

    領國的王願意放她回去那時節,也是秋收,她走在阡陌之間望著熟透的沉甸甸的稻穀有些慨然。

    她這一回,兩邊才真正握手言和。襄王鼓勵兩邊互通貿易有無,雙方都博個共贏。那邊的王卻似乎許久才想通這個問題,商量著說:「也好,但是——能不能將你們的董大人再借來使兩年?」

    襄王回曰:「不能。」

    董肖佚自此再未去過隔壁國家。

    在那邊的三年,因不能好好吃好好睡,拖垮了她的身體。她回朝之後覺得很多面目都陌生了,也不想與很多人有來往,她想念老朋友,便給沈英寫過一封信,她說:「小子,真羨慕你去做了京官,不必在這地方吃苦。」可是沈英這個沒良心的沒有回她。

    董肖佚想,也許不論在哪兒,大家都有各自的苦,沒有什麼好比的。

    這時候,距離襄王大婚已是第四年了。

    董肖佚一直覺得,這是與她沒有什麼干係的事情。

    她真的無所謂了,反正也不奢求有人在意她。

    就像那一年,年僅八歲的自己,早晨因為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碟子,被姨娘打了半天,被罵為什麼要浪費老爺的錢去念書。她脊背上傷痕累累,卻也不敢同父親告狀,又擔心去遲了學堂會被先生罰,便當頭淋了幾盆水,孤零零去了學堂。

    所幸,當時有人在課間給她遞了一條毯子。

    ☆、98【番外】第三篇

    沈時苓十八歲便出門幫爹爹收債,沈老爺開了個類似錢莊的鋪子,放貸收高利,若到時間還不上,或以房產抵,或以珍寶抵,甚至還用過人來抵。

    不過這行當時間做久了,尤其是在不缺錢的情形下,是個聰明人都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沈老爺自然也不例外。

    沈時苓十九歲那年,便出門幫爹爹收最後一門債。

    欠債的是華陽城嚴秀才家。

    嚴秀才早年考過鄉試,且還給他中了,沒料之後一直考試失利,便再也沒往上考過,所幸家門還算富裕,家裡老父見他也不是高中進士的料,眼見他年紀也不小,便給他說了一門親事,娶了個夫人,又給他兩間鋪子,也算是成家立業了。

    順利的是,嚴秀才家很快添了丁,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夫人生下個小男嬰,那個夏天,家裡的金銀花都多開了幾茬,喜鵲都上門落戶了。

    嚴秀才一心想要培養出個考試高手來,便給孩子名字里添了個「學」字,問問夫人意見,夫人便說:「叫學中罷。」嚴秀才對夫人百依百順,便依了夫人建議,給孩子起名叫嚴學中。

    嚴學中不負眾望,據聞過目不忘,學東西快得很,可也不知怎麼的,這孩子性子稍稍有些……陰沉。

    很小的年紀便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不與同齡人有什麼往來。旁人喊他出去玩,他總是冷冷淡淡的,不予回應。

    好罷,終於到了進學堂的年紀。嚴秀才花了大錢,將他送進了華陽城最好的私學,希望他能學好了高中狀元,光耀門楣,也算是了卻自己一樁大心愿。

    起初幾日,嚴學中還很老實,先生常誇獎說他聰明,什麼東西講一遍即可,是非常難得非常通透的一個孩子。可沒過多久,書院例常的集會辯難中,這孩子竟然不顧長幼地與先生辯駁起來,言辭十分刻薄,先生脆弱的心突然就受不了了,將嚴學中提溜回嚴府,很是無奈地對嚴秀才說:「貴府的公子,老夫實在是教不起了。」

    當晚嚴學中被嚴秀才打了一頓,不過嚴秀才到底是疼他的,也沒敢下狠手。次日便又迅速地給他找了個書院,將他送了過去。臨走前囉囉嗦嗦叮囑了一大堆,叫他不要出風頭,做人要謙虛,不能仗著自己聰明就覺得別人愚蠢。

    嚴學中不知死地回了一句:「他們本來就蠢。」

    結果又是一陣打。

    他進了新書院,覺得這邊的先生和同窗還不如原來那邊的聰明,遂再次犯了毒舌的毛病,又被先生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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