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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40:58 作者: 趙熙之
沈夫人不再多問,沈英便又問了一些關於沈老爺身體的事,沈夫人只道是去年突然中風,之後腿腳便不利索了,大夫說臥床靜養最好,適時走走即可,他便在家中養到現在。
一頓飯吃得氣氛略顯沉重,草草收了場,孟景春便獨自回房餵阿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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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受南邊疫情影響,華陽城看起來也略是蕭條,全然不復前年的繁華景象。孟景春見沈夫人興致不高,想起芙蓉樓的八格點心來,這日一早安頓好了阿樹,與沈英打了一聲招呼,便獨自出了門。
她記性好,竟自己摸到了芙蓉樓門口,進店買了他們家的八格點心,又嘗了些新式的,包了些好吃的,便拎著出了門往回走。
溫度漸高,走了長段的路她竟覺著有些口渴,便拐進街邊一間茶樓,要了一壺清茶。
因只短暫小憩,她便也沒心思去聽台上那人在說什麼。那說書人正在興頭上,引得哄堂大笑,孟景春無意間偏過頭,一道熟悉的身影卻從人群中走過,雖只有個背影,但那深褐色海青袍她卻一眼認了出來。
孟景春抓了桌上點心包,立時繞過人群追了出去,然那人卻走得飛快,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拐角處。孟景春迅速追到那拐角,從窄巷中穿過去,再看時,卻根本不見了那人人影。
興許是認錯了罷,陳庭方又如何會在這個地方。
她在原地又站了會兒,這才拎著點心回了府。
孟景春猜沈夫人這時候應當會在佛堂,便逕自過去了。剛要敲門,卻聽得裡面傳出了輕微的爭執聲。
沈夫人道:「你不能去,南邊那地方現下危險得很,四座城門,每日送往郊外燒埋的屍體上百近千,那病朝染夕亡,全家全亡的數不勝數,排門逐戶沒有一家保全的。」
沈英沒有答話。
沈夫人又甚為不滿道:「那皇帝如何能這樣?你是告假回鄉,怎麼昨日剛到,今日一早便來了詔令?難不成是算好的嗎?你這一去,簡直是往火坑裡跳,可有想過——」
「母親。」沈英很是冷靜地打斷了她,「您昨日還問朝廷是否重視此事,為何今日卻又是一副全然不顧南邊百姓死活的姿態呢……」
「能一樣嗎?!」沈夫人不免有些激動,語聲都有些發抖,似是怕極了他會出事一般:「那地方十室九空啊!城中大夫束手無策,染上病就是等死,能僥倖活的不過千百中一二,你這番去,我怎麼曉得你還能不能回來!阿樹方在襁褓中,你的妻尚還蒙在鼓裡,左右你是要拜表辭官的人,你還在乎這一紙詔令麼?」
沈夫人一時氣急,倏地坐下來,捂著心口喘了一口氣。此時心境,與送兒上戰場又有何異。
沈英此時眸色黯淡,他找不到更多的話去反駁她。站在母親的立場上,她沒有錯。然他卻冷冷靜靜回道:「京城醫官及救濟藥材也快到了,我自己會多注意,母親不必擔心。何況——南邊瘟疫一日不結束,連華陽城也惶惶不可終日。擔心流民竄進來,不敢往南走一步,這樣的日子,沒有人願意過。」
他話雖這般說,但他又豈能不知那邊疫情之嚴重。連一縣長官都已經嚇得跑了,恐怕已是快到瞭望不見希望的境地。
城中諸醫束手,無方亦缺藥,這般下去,南邊早晚成一座死城。他為官到今日,雖是頭一回遇見這般嚴重的災情,但卻能想像其中慘狀。死亡枕藉,家戶盡絕,一人染病,則禍至全家,甚至闔門同盡。
他不擔心嗎?自己亦是凡人,有七情六慾,有紅塵牽掛,怎會不憂自己性命?
沈英沒有再說,拿起案上那紙詔令便要開門。孟景春在外已聽得愣了,竟一時未來得及反應,那門卻是開了。
沈英步子忽然頓住了,搭在門框上的手亦是不知不覺垂了下來。
孟景春微抬頭看著他,面上是強撐的平靜無波,下一瞬,卻又低了頭,將手上點心遞了過去。
沈英半天沒接,她卻已是進了屋,到了沈夫人面前,語聲平穩:「昨日忘了買芙蓉樓的點心,今日出去轉轉,順道買了一些。芙蓉樓新出了些旁的小食,我亦是買了一些,母親可以嘗嘗。」將點心放下後,孟景春又道:「阿樹這會兒恐是快醒了,我過去看看,就失陪了。」
沈夫人一時語塞,只望著孟景春發愣。
孟景春轉身出了門,一句多餘的話也未說。其實她也沒有什麼好說,沈英不是神仙,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確信此去性命無虞。只是——太多的擔心都只是空擔心,預先做了一番死別生離的模樣,其實對事情本身,一點幫助也沒有。
沈英跟了出去,孟景春倏地回頭,望著他神色平靜地問道:「相爺何時出發?」
「明日下午。」
孟景春略思忖:「恩,時間尚足夠。我雖無什麼神方,但能做些散劑給相爺帶著也好。」
☆、【九一】夜話
孟景春這般冷靜反倒讓沈英更難過。
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站在這立場上,他恨不得那詔令只是一張廢紙。但他亦為人臣,亦想為百姓盡一己綿薄之力,南邊如今一團糟,諸事需人調度,他亦只能硬著頭皮上陣。
孟景春轉了身:「說實在的,我心中所想與母親一樣,不忍心亦不放心讓你去冒這個險。但——」她頭微微低下去一下,目光落在地面的影子上:「若我與你沒有交情,以旁觀者的姿態來看,你卻義不容辭,沒有推卸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