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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40:58 作者: 趙熙之
    孟景春陡然收回神,望著他久久未言。若他辭官回鄉,那她便跟著他回鄉。沈英在她眼中雖並不是無所不能,但她足夠相信他,並願意支持他的決定,便不需多言。

    沈英將她攬進懷,輕拍她後背,緩緩說道:「若你也覺得辭官更好,我明日便寫摺子,但當下遞不上去,得再等一個時機。」他稍作停頓:「父親身體不大好了,我想趁春闈時告假先回去一趟,你要一同去麼?」

    孟景春心中默默嘆了口氣,這幾日他愁眉、寢食難安,原是因為父親身體不大好。身為人父方知父母恩,到這時候,自己也會怪太遲了罷。

    孟景春回說:「也好,母親上回在家書中說想看一看阿樹,這回帶阿樹回去,想必會很高興。」

    沈英輕吻她前額,餘光卻瞥到小床上躺著的小傢伙睜開了眼。沈英目光移過去一些,空出一隻手來擋了小傢伙眼睛,小傢伙倒也配合得很,居然也不哭鬧,探出手來扯住沈英的衣袖,又接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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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正月,禮部及翰林院開始忙春闈之事,其餘衙門則還冷冷清清的,大多沒什麼事做。

    政事堂難得不忙,沈英便醞釀著告假一事。董肖佚自除夕那陣病倒後,也是足足養了一個月,這才重新回了朝堂。她見沈英有些心不在焉,便猜到了一二。

    沈英看著她也覺得奇怪,因先前孟景春說董肖佚有遠離京城的打算,而現下看著,她卻是一點要走的苗頭也沒有。

    董肖佚做事依舊盡職盡責,一點也不馬虎。六部衙門暗中給了她一個「鐵面中宮」的外號,說她太兇太苛刻。董肖佚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懶得理。

    這日下朝,沈英走在前頭,董肖佚忽喊住他,匆匆走過去,隨口問道:「你最近這樣子,是想要告假麼?」

    一旦沈英告假,政事堂諸事便悉數落到董肖佚身上了。董肖佚提前問一句,無可厚非。

    沈英也不打算瞞她,便據實說了。董肖佚末了也只是說:「趁早回去罷,要告假得儘快。」

    沈英未揣透她的意思,卻也很是速度地告了假,時隔幾日獲准後,便回府收拾行李了。

    孟景春其實一早便準備得差不多,對於遠行她倒無所謂,只是有些擔心阿樹會吃不消這漫長歸途。行車不比在家中安靜,小孩子睡不好會哭鬧也很是尋常。

    沈英對此有些歉疚,孟景春卻說不要緊,她有信心能搞定這個小傢伙。

    臨行前,沈時苓前來送他們。她現下已將生意做到了京城,故而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她只道:「幫我帶聲好,讓老頭子別操心家裡的生意,我都打點好了,沒什麼好擔心的。」

    沈英說知道了,便讓孟景春先上車。孟景春卻說道:「我有話要與長姐說,你先上去罷,我馬上來。」

    沈英不知道她們兩個有什麼話好講,礙於面子又不好直接問,便只好先上了馬車。

    孟景春確認他已上了車且沒有偷看,這才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瓷罐來迅速塞到沈時苓手裡。

    沈時苓被她這神神秘秘的動作搞得一愣。

    孟景春卻湊過去小聲道:「我已按照方子製成小蜜丸了,每日溫水送服即可。我問過張太醫,這丸藥就算起不到效用,也是極溫養的,故而長姐可以試試。」

    沈時苓一時啞然,先前不過是與她提過一次這丸藥,這會兒她將離京,竟當真提前做了出來給自己。

    她收了那瓷罐子,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也只道了一聲:「費心了。」

    孟景春淡笑笑:「長姐保重。」她說完便轉身上了車,又撩開車窗簾子,朝門口站著的沈時苓揮了揮手。

    她上車後沈英遞了本書給她,隨口問了一句:「方才說什麼了?」

    「說相爺壞話。」孟景春頭也不抬,翻了一頁書道:「你抱會兒阿樹罷,車子顛得厲害,他這麼睡小心滾下來。」

    沈英便默默轉過身去將小傢伙從榻上抱起來,阿樹似是覺著這臂彎靠著比母親的還要舒服,便又將腦袋往裡頭埋了埋,繼續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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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馬車出城沒過幾日,董肖忽然就辭了官。

    據聞她只是通過門下省往上遞了摺子,本人並沒有露面,也再未去上朝,眾人便揣測董肖佚恐怕是回去安心做她的中宮娘娘了。

    然而宮裡卻絲毫找不到董肖佚的影子。

    外人自然不知,董肖佚已是帶著子江走了。她最初的打算是自己出去一陣子,將子江留在宮中,因是怕子江孤單,故而生出了讓阿樹進宮陪一陪子江的想法,但那日她明顯察覺到了孟景春的不樂意,便就此打消了這念頭,索性帶著子江一塊兒走了。

    以她的財力,養大一個孩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教導其成才,也並非很困難。

    離宮那日她連行李也未收拾,依舊是抱著子江出了門,說是往政事堂去,宮中便未有人疑心。

    她走前留了書信給他,言簡意賅,也不過是說不必特意遣人找,人在世間飄著,有緣總會再見。

    董肖佚離宮那日,天氣漸暖,楊柳抽芽,萬物復甦,是十足的好兆頭。她不似孟景春,懂得享受歲月之安樂;也不似沈時苓,愛財如命一心只求做大生意,並不會被夫家所累。她要走的那條路,在少年時期便已經畫好了方向,人至而立,短暫的疲憊中她妄圖與所愛之人廝守,試圖妥協,卻發現自己的心還在少年時的那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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