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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40:58 作者: 趙熙之
他這般關護那個人,如護雛鳥般替他急替他愁,可偏偏那人卻沒心沒肺。枉他再聰明,再機關算盡,卻在這點上固執得發瘋,終究這苦只能自己咽,那人卻什麼都不知道。
她回過神,正打算回去,卻忽有一小吏忽地喊住了她。那小吏悄悄遞給她一個油紙包,道:「相爺給的。」
她接過那油紙包,那小吏便匆匆轉身走了。將油紙包打開,裡頭不過是些尋常點心,底下卻壓了一張字條,言簡意賅的——「勿忘寢食,沈。」
孟景春陰冷了好些時日的心,因這字條也暖和了一些。她拿了塊糕往嘴裡塞,咬得太狠,卻不小心咬到了舌頭,疼得她齜牙咧嘴,可心中卻暖洋洋的。
二殿下大殮之日,皇上卻一病不起。那棺木孤零零運出宮,葬東山景陵。緇衣史官提了筆,也只在冊子上簡簡單單記上了一句而已。
沈英自政事堂匆匆趕往御書房時,張之青背著藥箱剛剛出來。張之青小聲同他道:「不大妙。」
「陳相也在?」
張之青點點頭,卻也不再多說,低著頭便匆匆走了。
陳韞在御書房已留了許久,皇帝強撐著精神問他:「庭方那孩子現下如何了?」
一句話只戳得陳韞心肝俱疼。他晚來得子,這孩子聰明的確是聰明,可惜偏執過了頭,身子骨又弱,實在是命薄福淺。這一重創,亦不知他何時能好得起來。君王這般問他,他卻只能道:「醫官已是瞧過,無大礙了,只能慢慢養著。」
皇帝掩唇咳了一陣,沈英已是進了屋。
皇帝竭力忍住咳嗽,蹙著眉語聲嘶啞:「那些人還在太極殿外跪著?」
沈英回道:「是。」
勸諫慎廢太子的摺子已是堆成山,現下卻變本加厲開始在太極殿外聚眾長跪不起。皇帝暗暗攥緊了拳,心中急火又隱隱上冒,喉間一片咸腥血氣。知他籠絡控制人心手段非常,卻不曾想——已到此地步!
他強壓下這股血氣,已是自左手邊拿了一卷詔書,朝沈英遞了過去。
沈英心知肚明,躬身接下時,皇帝這口血卻再未能壓住,面前白宣上頓時一片猩紅,沈英那深紫袍服袖口,甚至都濺上了血星子。
他直起身,迅速看了陳韞一眼。陳韞開了門,忙讓御書房外立著的內侍立即去請醫官回來,偏過頭同沈英道:「你去罷。」
沈英只略頷首,將那詔書收進深袖之中,沿著空蕩蕩的走廊往前面的太極殿走去。
太極殿的百級階梯下跪滿了文臣武將,早就急得要發瘋的趙公公見沈英過來,終是舒了一口氣。
沈英停住步子,神情寡淡得好似什麼事也未發生。他開口道:「皇上口諭,急召襄王進京。」
趙公公聞言高聲朝底下群臣複述道:「皇上口諭,急召襄王進京……」
沈英略闔了眼,風捲起他的袍角,倒有些蒼涼的意味。
天氣陰沉乾冷得讓人無比清醒,京城竟又迎來了一場雪。
絮雪飛揚,卻像是三月里的柳花。
☆、【四六】好本事
急召襄王進京的消息,孟景春是從大理寺同僚口中得知的。她將整理好的供單送回大理寺,同僚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氣氛很是沉悶。天色將晚,她在衙門裡待了一會兒,同僚們便陸陸續續走了。
徐正達也不知去了哪裡,她便將魏明先的供單鎖進柜子里,打算回去睡個覺。身上這衣服許久未換,她也似乎很久未吃到一頓熱乎的飯菜了。但她剛走到門外,便見有輛馬車朝這邊駛過來,那馬車看著眼生,她頓住步子,那馬車果然停了。
車中下來一小吏,那小吏問她道:「可是孟大人?」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回說:「是。」
那小吏給她看了腰牌,道:「小的從政事堂來,沈大人先前吩咐說若魏明先的案子審出結果了,便請大人帶上供單過去一趟。」
孟景春輕蹙眉,只說:「稍等,我回去取。」
她還有些納悶,沈英現下應忙得不得了,又怎可能要看魏明先的供單?
待她攜供單到了政事堂,那小吏將她帶進去,卻不見沈英人影。小吏道:「沈大人過會兒再來,天也不早,孟大人不妨先吃些東西。」案桌上擺了一菜一湯,雖然簡單卻好歹是熱乎的,孟景春待那小吏出去後,捧了飯碗便埋頭吃起來。
吃完了,擱下碗筷,一偏頭,便看見沈英進了屋。屋外寒氣重,他一進屋,仿佛將那清冷雪氣都帶了進來。他袍上雖落有碎雪,卻到底齊整乾淨。這些天忙成這樣,他卻還存著基本的體面,孟景春低頭看看衣裳,倒覺得自己潦倒又狼狽。
她好似有不少時候未見他了,忽然竟不知如何開口,神色竟有些空茫。沈英走過去,俯身伸手輕捏了捏她的臉:「不認得我了?」
孟景春猛地回過神,立時將那供單取出來遞給他。沈英只潦草翻了翻,看了個大概便又還給她:「魏明先素來固執,這次筆錄畫押竟如此順利,你在天牢耗了多長時間?」他又湊近些,輕嗅了嗅:「衣服都臭了。」
「啊?」孟景春連忙站起來,抬手聞聞袖子,確實是嗅到一些酸臭氣。她有些不好意思,作勢往後退,沈英卻將她攬過去,輕嘆出聲:「我不嫌你。」
沈英將下巴擱在她肩上,重量也稍稍壓過去:「讓我靠一會兒。」今日又回不了府,卻想與她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