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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40:58 作者: 趙熙之
徐正達怎會不知萬蒲樓的背景?
沈英想著便蹙了眉,一旁的同僚開玩笑一般地說道:「沈相今日如何心不在焉?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沈英回過神,現下他竟連這心不在焉都外露給旁人看,真是越發不像自己了。
天色不好,宴席比預期中散得早一些。賓客陸陸續續離席,壽星陳韞站在門口送客,陳庭方亦是站在一旁,神情清寡。
沈英先出了門,孟景春磨蹭了一會兒才出去。她心中有些莫名難受,低著頭往官舍走,行至拐角處,卻見一輛馬車停著。她剛投過去一眼,便見那車帘子被撩起一角,熟悉的聲音這就傳過來,輕輕慢慢地,不慌不忙:「順道送你回官舍,上來罷。」
孟景春便很是乖巧地上了馬車,悶聲不響地窩在另一個角落裡。沈英幾次欲開口,都生生咽了回去。想讓她開竅,但不能逼她太急,那現下……能護著她便先護著罷。
到了官舍,孟景春亦只簡單道了聲謝便匆匆下車。待她開門進屋,那關門聲響起時,門口的馬車仍是沒有走,沈英見前面那窗子的燈亮起來,忽有一絲恍惚。
他竟不知道那屋子前面的那盞燈,在外頭看起來,如此孤獨。而這屋子,他一住便是無知無覺的十一年。他低頭攤開自己的掌心,借著極黯淡的光線看了一眼,又輕輕握起。
屋內的孟景春過了好一陣子,才聽到屋外馬車離開的聲音。
晚上吃得太好,似乎有些積食。她翻出藥罐子吃了兩粒消食丸,洗漱完便熄燈入睡。
自從搬過來後,她一直睡不好,半夜聽到更鼓聲總是醒來,再繼續睡,卻淺得不得了。
***
孟景春次日從衙門裡回來,硬是在外頭晃悠到天黑,眼見著要下雨,她匆匆忙忙跑到徐正達的宅子偏門,自書匣里取出信札來,用力地叩了叩門環,將那信塞在門縫裡,便急忙跑了。她躲在巷子裡,伸出頭來瞧著,見他府中的下人出來,俯身將掉在地上的信札撿了回去,這才舒一口氣,提著書匣往回走。
穿過一條巷子,忽亮起一道閃電,緊接著便是悶雷聲傳來,孟景春知快下雨,她又未帶傘,便走得飛快。
但徐正達宅子在城西,離官舍遠得很,她還未來得及到家,瓢潑夜雨便下了起來。
孟景春已淋了一身濕,巷子裡黑燈瞎火的,連個人影也沒有,她心中竟有些打鼓,腳下步子走得更快。
同雨聲混雜在一起的竟有旁人的腳步聲,她頭皮一緊,將那書匣拎到身前,邊走著邊從裡頭取出那把短匕首,迅速收進袖中,走得飛快。
然她剛行至巷口快到大路上時,身後兩道黑影便追了上來。一隻濕淋淋的大手伸過來捂住她的嘴,迅速將她拖至牆角,孟景春試圖反擊力氣卻小得可憐,想喊叫可卻被悶得死死。爭鬥中外袍都被撕破,孟景春憋了一口氣,頭髮卻被歹人一把拽住,束髮的帶子瞬時被扯下,她頭皮疼得發瘋!
一腳直踢她後背,那力氣似是將她肋骨都踹斷,心都要被震得嘔出來。她掙扎著想爬起來,一人卻忽地拽起她頭髮,一個巴掌便立刻扇了過來,孟景春頓時耳鳴,腦中還昏著,卻下意識地將刀子扎向了緊貼著她的那個人,似是沒扎到要害,那人便發了瘋似的連踹她幾腳。
那一身官服被扯得破破爛爛,孟景春視線已不清楚,身子蜷在地上手中卻緊握著那匕首不放,意識模糊地嘔出一口血來。
☆、【三一】軟肋
耳畔傳來大道上的馬車聲,孟景春強打起精神,拼了命喊出來聲音卻是啞的。
背後緊接著又是狠狠兩腳,孟景春意識快要癱散,心中近乎絕望。那馬車路過的聲音卻倏地止住,傳來尖利的馬嘶聲。
行兇的那兩人飛也似的逃了,孟景春蜷在地上喘了一口氣,喉間是濃濃血腥氣,五臟六腑都像顛倒了位置,胸腹中悶疼難忍。雨勢越發大,孟景春見雨霧中竟有人走了過來,她無力地耷拉了眼皮,手微微抖著,用力想要爬起來。
那人卻走過來將她背起,往馬車那邊走去。
孟景春已幾近昏厥,腦袋歪著,連抬眼皮都艱難,全然不知當下什麼境況。
馬車中一女子探出頭來,急急忙忙問道:「朱管事,怎麼樣了?」
背著孟景春的那管事回:「這人已是快暈了,想來傷得不輕。」他頓了頓,對馬車裡的人道:「不知東家的意思是?」
蘇定春正坐在車中卷著書看,連帘子也不挑,略有些不耐煩地開口:「既已救了便丟在路口,總有人見得著。」
那管事猶豫一番,又道:「東家,小人見這人著官袍,恐怕丟這裡……不好罷?」
那女子亦是開口:「傷成這般,丟在雨中淋著,怕是也活不了,先生不如行個善,將來……」
蘇定春扔下那冊子,探出頭來,看了一眼,本想說找個醫館丟在外頭,然他只多看了一眼,便認出這人是那日沈英一道帶來的大理寺小吏。
蘇定春自然知道近來大理寺有個叫孟景春的評事在查萬蒲樓的案子,難道這人便是?被人毆至此,倒像是招了仇家。至於是不是因查這案子招了仇家,蘇定春卻並不肯定。
他道:「可還問得出她住哪兒?」
那管事回:「都成這模樣了,神志想必也不清楚了。」
蘇定春微眯了眼:「放她上車,去沈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