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2023-09-20 18:40:58 作者: 趙熙之
    惠然見孟景春眉間緊蹙悶頭不語,又道:「奴家在風月場中多年,許多事本該只聞不說,但無奈陳大人追問得緊,昨日便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但奴家若是能幫到孟大人,自然也是樂意的。」

    孟景春卻很客氣地回她:「惠然姑娘似是也未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不必說得太嚴重了。」

    惠然抿唇淺笑笑,不再說話,屋中卻忽然冒出叫聲來——「沒人、沒人」。

    聲音尖利又有些嚇人,孟景春四下瞧了瞧,這才看到屏風旁邊籠子裡的假枝上攀了一隻鸚鵡。惠然掉過頭去看了一眼,道:「一位恩客送的,這幾日快被這小傢伙給煩死了。」

    陳庭方道:「若不喜歡,惠然姑娘又何必養著。」

    惠然語氣淡淡:「難道殺了麼?」

    孟景春忙說:「別啊,生靈無錯,惠然姑娘不喜歡轉送旁人便是了。」

    惠然不以為意:「這花樓里誰稀罕一隻只會講『沒人』的鸚鵡,不送出去便也只能丟了。」

    孟景春抿抿唇,末了道:「不然姑娘送給我?」

    惠然撲哧一聲笑了,同陳庭方道:「陳大人猜得沒錯,孟大人果真天真有趣性子純善,罷了,就送與孟大人了,孟大人可得好好教著,只會說『沒人』實在太寒酸,也沒意思。」

    孟景春點點頭。

    一巡茶罷,孟景春起身說不早了,也該回去了,陳庭方亦是跟著起了身。惠然將那鳥籠子拿過來給孟景春,將他們送到了門口。

    於是孟景春提溜著那鳥籠子回了官舍,一路上這鸚鵡耍脾氣一般,一聲不吭,孟景春逗它半天,連個反應都沒有。

    孟景春在東華坊連口飯也沒吃,胃餓得難受,便打算早些睡覺。點上燈想起衣服還晾在院子中沒有收,又怕晚上會有潮氣,連門也未關好,便逕自去後院收衣服了。

    她才剛收下一件衣服,便聽得前面敲門聲。孟景春這才想起來先前讓沈英幫忙留了粽子,便朝前頭喊了一聲:「門沒關,有事直接進來罷。」

    沈英進屋後看她不在屋中,便將食盒放在桌上,逕自走到了後院。

    昏昏的燈籠照著,孟景春踮著腳收衣服,看上去費力又費時。

    孟景春偏過頭去看看他,臉上帶著笑:「相爺當真給下官送粽子來了?」

    沈英卻道:「粽子晚上不宜多吃,放在你書桌上了。」

    孟景春將衣服收完,猛地想起來先前說要給沈英帶點心,心下一咯噔,忙說:「忘了帶點心了……改日補給相爺……」

    「不必了。」沈英回得冷冷淡淡,逕自走過去將晾衣繩往下系了一些,背對著孟景春道,「與其每回晾收衣服的時候踮腳,不如將繩子系低一些。」他停了停,轉過身來:「許多事亦是如此。」

    孟景春心中叫停,卻忙不迭點頭。

    沈英卻未繼續這個話題,只同她道:「大理寺近來可還忙?」

    孟景春抱著一堆衣服回他:「還好。」

    沈英不再說話,似乎打算走了,孟景春卻腦子一熱,忽然問他:「下官近來餘下些閒錢,想存進錢莊裡,然京城錢莊太多不知存哪個好,不曉得相爺是往哪家存的?」

    沈英聞言,臉上浮了一絲難解的意味,卻是難得坦然地回她道:「寶豐。」

    ☆、【一六】你腦子壞了嗎

    又是寶豐?寶豐雖稱得上三大錢莊之一,卻並不是京城最老、底子最厚的一家,按說沈英存的那都該是大筆,又何必往寶豐存。

    孟景春正琢磨著,沈英卻已是轉過身走了。

    她回過神,看那背影消失在門口,輕抿了抿唇。幽州水利一案,若其中確實有私挪官銀之實,沈英身為督辦,必然得受牽連。她看總簿上均有沈英確認簽章,出了事會被問責無疑。至於御史台呈具的那份所謂書信,她覺得大有可能是造假,故意釣魚,願者上鉤。

    水利工事牽涉戶部工部及幽州州府,官員從中央到地方,所涉甚廣。相比之前韓至清那案,這回孟景春倒有些不敢下手,生怕得罪太多人。

    於是她第二日一大早便去找了徐正達,將近日所查結果稟呈,末了道:「錢莊背後均有人撐腰,下官實在沒有能耐讓錢莊交出帳簿,可能需徐大人親自出面。」

    徐正達問她:「你能確信這錢莊的帳簿中可以查出端倪?」

    孟景春心想總不能將惠然給賣了罷,便道:「依下官看,這大筆現銀往來,斷然是離不了錢莊在其中周轉的。」

    徐正達思忖一番,又問她:「你要哪一家的帳?」

    「恆昌與寶豐。」

    徐正達見她只挑了這兩個錢莊,心想這小子真是越發有自己的主意,便挑眉看她一眼,又沉吟一番:「行,但你得儘快查完,不然打草驚蛇便功虧一簣。」

    孟景春怕的就是這個,上回去查,雖是打著戶部司的旗號,但誰知道有沒有引人猜忌。想陳庭方一介翰林都曉得她在幹什麼,別說朝中那些耳目眾多的老臣。

    徐正達請計史大人出面,允孟景春入恆昌寶豐帳房各待一日,孟景春帶著乾糧便一頭扎了進去。

    兩日過後恰是五月五,端陽節。商賈辦宴席賞節,尋常百姓家懸菖艾吃粽子,官家則咸休飲宴競舟祭江。

    孟景春自恆昌帳房出來時,正是第三日早上,艷陽高照,天氣好得一塌糊塗,陽光曬得人渾身燥熱。她腳步虛浮,晃晃悠悠在街上走著,什麼也不想吃,就這麼一路晃到了御街。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