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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35:30 作者: 櫻桃煎
    聽到這兒,霍洋隱約猜到了他要說些什麼,垂眸道:「從我管事起,鮑管事幫過我許多,算是我半個師父,他替我盤算料理,絕不會弄虛作假。」

    可惜他還是理解錯。

    「我談的並非鮑管事為人,而是大哥獨當一面的能力。」

    擲地有聲的一句迫霍洋抬頭,侷促勁兒又冒將出來。

    「鮑管事管的可不止大哥一人,他堪過不惑之年,卻老得厲害,你當他還能為你主持多久?」

    霍洋唇瓣微翕,沒說出話,霍沉也收起他的爛好心,言盡於此。

    好一會兒,才聽霍洋道謝:「多謝三弟提點,往後我……」到底沒能說出句激越話語,停頓會兒,他轉了話鋒,「還有一事。」

    霍沉不接聲,示意他直說。

    「你大抵不知,近日二弟從揚州府領回個瘦馬帶回府上,父親無意中見到,喜歡得不得了,如今兩人爭風吃醋,鬧得府上雞犬不寧。」

    此事荒謬,即便霍沉覺得與他無關,也還是會以事外人的身份為這兩人語塞一陣。

    霍洋臉色越發凝重,握上茶盞以緩解某種畏怯:「從春日裡父親痊癒起,他們就撕破臉,府上下人們都在傳,二弟與父親互相揚言要殺了對方。」

    聞言,霍沉不禁想去那日在木作坊後巷遇到霍遠的事——

    「可我活不了多長時日了,他們都想殺了我……我看見了,他們都發了病,都在夢魘,眼裡全是殺意,他們都想殺了我。」

    是以,霍沉冷不丁地問上句:「你呢?」

    話落,但見霍洋端茶的手一顫,猛的從座上彈起身,茶水翻了一手,幸好已經不燙。

    霍沉仍在接著說:「你也想殺了他嗎?」

    霍洋掙扎在原地,良晌答道:「我不想,也不敢,但我知道另一個我想……你知道嗎,我身體裡還住著個鬼。」

    他說話時目光閃爍,「有一晚我犯了病,我拿著匕首去找他了,最後是被鮑管事發現帶回院裡的,若不是他,我大概已經進了地牢,或者被父親打個半死。」

    他說完打了個哆嗦,又陷入沉默之中。

    迂久,一陣熱風吹過,葡萄椽頂風鈴搖響,他忽地神思清明過來,不再說什麼,只跟霍沉拱手告辭。

    霍沉靜坐不動,目送他向外去,約莫七八步時,霍洋又回過頭來。

    「那你呢,你想他死嗎?」

    霍沉面無波瀾,窺探不出甚麼心情,只用極平淡極平淡的語調答他,想。

    「……如果明知道會有人殺他,卻不阻攔那人,你我都是幫凶,倘使後悔,便是一輩子。」他像是在說服霍沉,又像是在說服自己,說完後真正告辭離去。

    雲影徘徊,木椽下忽明忽暗。

    霍沉從盤中取出顆琥珀紅的櫻桃,捻著櫻桃蒂轉了幾圈,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皺起眉頭。

    他是不會多管閒事的,就算霍遠真的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

    前院,令約帶著兩隻狗尾草兔子踏進堂屋時,只有阿顯在東窗下哀怨抄書,見著她懶洋洋喚了聲阿姊。

    她敷衍應和聲,而後疾步繞去板壁後,上了閣樓。

    阿顯停下抄書動作,暗覺不對勁,等上會兒,又聽她下樓來。

    「阿姊。」他再叫一回。

    聲音比剛才精神得多,連廚里洗菜的郁菀都覺得好笑來:已經是個破鑼嗓子,怎的還不停叫人?

    結果令約仍是沒有感情地敷衍聲,隨後小跑出屋,到溪邊舀了筒清水回來。

    阿顯不甘心,接著叫人:「阿姊阿姊。」

    「嗯?有事麼?」

    她總算認真回應聲,阿顯逮著機會問她聲在忙些什麼,她擺弄兩下,笑吟吟回頭:「養兔子。」

    阿顯:「……」

    為了證明她所言不假,令約抱著小竹筒坐去阿顯對面——那節刻著「巧若令約」四字的竹節已教她加工成一隻小竹瓶,如今灌進水,插上莠草做的兔子,的確稱得上是「養兔子」。

    阿顯良久語塞,難以置信自己竟輸給了這兩隻丑兮兮的兔子,於是惱羞成怒嘁了聲:「小孩子玩意兒。」

    小孩子玩意兒就小孩子玩意兒,橫豎不是她編的,令約反而笑彎黛眉,將小竹瓶擺去窗台上,兩隻兔子一左一右安置穩當。

    阿顯故作老成地搖搖頭,接著抄下一句——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方才惱羞成怒發出嘲諷,一不小心倒又反了中庸,真是氣死顯了,做什麼君子!

    小少年漸漸回歸哀怨狀態,令約也重新想到潘雯的事,好奇驅使之下,去廚屋裡找郁菀。

    昨日郁菀同秋娘去了肉市,各殺了只雞,今日做起梨炒雞,見她來以為她是「忙病」犯了要幫忙,趕緊攆人。

    「不是這個,我是想問娘一件事兒。」

    郁菀日日替賀無量送餐,偶爾會在小橋頭碰見潘家娘子,兩人頗有些交情,想必是知道些什麼的。

    她問完,郁菀吃驚得梨也不切。

    一是驚訝於令約會專程問起誰來——她從小到大沒個親密夥伴,就連潘雯都是當初幾個大人們叫在一起玩兒的,年歲長些反而疏遠起來,從未像今日這般主動問起過什麼。

    當然了,據她所說,潘雯沒去紙坊就是最大的反常,必須得問上一問。

    二便是吃驚他們家這姑娘似乎不怎麼聽她的話——要知道,早在桃月里她就提起過這事,偏偏她絲毫不曉得,不是沒聽又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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