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2023-09-20 18:35:30 作者: 櫻桃煎
「……」
如此說來,好似的確是她多慮,再仔細想想,宛陽雖連日無雨,溪水卻很是豐沛,也從未聽有井人家說過井水變低的話。
所以,也不是氣候反常麼?
正思量,阿顯便炮仗似的沖了過來,問他們:「怎在這兒停下?」
令約看他眼,斂神道:「走罷。」
幾人一併離開,唯留那架拋石車孤零零待在蜻蜓湖畔。
到了山上,那處圍著十來人窸窸窣窣,見等的人來,讓出條道。
令約走去賀無量跟前,著急問他原因:「爹爹可知為何生花?」
「正尋析此事,究竟緣何暫不得知,不過你魯伯伯猜是這一片地氣轉衰……」
「地氣衰?」她喃喃句,接著問,「附近可有瞧過?」
賀無量點了點頭。
據他們排查,附近只這一處生了花,別處尚未發現,大致可以判定是初的不能再初的初花,故而,整治需趁早。
至於整治之法,便是於生花處截去一二大竿,止留三尺,打通餘下竹節後用糞填實,其後竹花自止。
而當年留作種竹的竹,無疑也在大竿之列,除了截斷,再無餘地。
令約為此久久蹙著眉心,終究是不舍的——生平第一根與她結緣的竹,她曾想著老了再來砍下它,前不久還與人介紹過它,豈料今日就到了它死期。
然而不得不砍。
她嘆息聲,收回眼朝賀無量點點頭,小聲道:「砍罷,帶回家搭成鞦韆也好……」
不然真禍害了整片林子,她寧肯一頭撞折它。
即將英年早逝的竹子:「……」似乎哪裡不對,到底是你飄了還是我站不住腳了?
「那也把我的截了!」
阿顯在一旁氣壯山河地喊話,全然不察有竿年輕的竹因他的話無端蒙上池魚之殃。
***
丁丁幾聲,驚飛林間的鳥兒。
幾竿大竹訇然倒地的瞬間,越發豐沛的天光瀉進林間,覆去它們的「屍身」上。
令約率先走去十二邊上——這是那竿竹被砍前她想到的名字。初時號它,她剛好六歲,到如今正好十二年,索性就叫十二,算是給它個曾存世間的憑證。
她帶著幾個小少年從底部往上尋,多年前號過的釉自然已教日曬雨淋不見,但當年號字時,祖父也在釉字背面刻了幾字,想必還能尋到那一節。
霍沉留在原地望著她背影,不住後悔上回在這裡時沒好生附和她的驕傲,而是被那樣的齷齪念想困擾。
想到這兒,他臉色又變了變,幸而賀無量那頭的談話轉過他的注意。
「我家有雞,雞糞成麼師父?」一個跟來山上的小學徒問道。
魯廣抬高嗓門吼:「蠢物,你家的是雞屎!」
「噢。」小學徒倍受打擊。
賀無量從旁解釋:「禽糞亦可,不過從家裡收,一時半會兒堆不了肥,二來量也不夠。」
邊說,邊從懷中掏出錢袋,事無巨細地囑咐起那個小少年:「還是往馬捨去一趟,那兒常年堆肥,你若氣力不夠,下山再叫上一人陪你。」
「是!」
「且慢。」
小學徒接過錢袋兒拔腿要跑,卻教霍沉一聲且慢叫停,當即來了個懸崖勒馬,扭頭看他。
「見淵有甚麼事?」賀無量疑惑。
霍沉尷尬擠出微笑,確實是有些事,就在他們討論禽糞馬糞之際,他憶及一件往事,也回想起曾從賀姑娘口中聽來的一句話:
「我雖不會經商,淺顯道理也是曉得一些的,如今便連郊外糞夫們都曬肥抬價……」
無怪那時覺得耳熟,原是他親口所說,接手馬舍前因聽聞裡頭養馬人常年堆肥,便教他們留下這一產業,順口提了些價錢,稱世人愛積肥,連糞夫都曬肥抬價賣,馬糞也應如此。
殊不知,馬舍的肥多是賣與紙坊的。
「咳,前輩所說馬舍似乎正是晚輩手中資產,如今雙方既有合作,想來中間交易也該免去。」
「這……」賀無量乍地一聽,沒捋清話中道理,霍沉已看向那小學徒。
莫名會意的小學徒立馬將錢袋兒塞到他手上,跑開前問:「那我去了那兒只說是霍大哥教我去的?」
霍沉點頭,不等賀無量發話,少年就跑開去。
賀無量知曉這是承了後輩的情,為難不已,剛要琢磨話語霍沉就將錢袋還回他手中。
「這是晚輩當做之事,前輩如若回絕,反倒見外不是?」
這話就不對了,賀無量抬出固執勁兒:「並非老夫見外,只見淵這話實在成不了理,契約上寫明了是紙號與紙坊合作,與馬舍又無關聯,哪兒能這麼算?」
霍沉無奈反問:「莫非前輩送晚輩的酒也是合同里有的?」
這話賀無量倒是聽明白了,心道這兩者可不能這麼算,前者是糞,後者是酒——不對,前者是數不盡的糞,後者僅僅幾升酒,雖都是彼此心意,但終歸差了幾截。
可他若再為這「糞」字計較下去,難免有失體面,還是回去問問夫人如何處理罷。
嗐,這笨嘴,怎誰也說不過?
「阿姊!在這裡!」阿顯的聲音蓋過通竹節的噹噹聲,交談中的兩人齊齊看去,令約已提著裙擺小跑去。
霍沉看上眼,回身告辭:「前輩先忙,晚輩也去那端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