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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35:30 作者: 櫻桃煎
林達怎會不知他是出於好心說的那番話,可愚鈍就是愚鈍。
「再有,」他又抬了話出來,炯炯有神的眼看向少年時曾仰慕過的少女,認真道,「此前的事,是我誤會了霍公子,其實——」
「賀姑娘!」話又被截斷。
阿蒙這回是小跑來,笑出口白牙:「我家爺問蘄竹做簫笛可好?」
林達:「……」
大塊頭青年:「……」
令約無奈輕嘆聲:「我又非手藝人,怎知這些個?」
「噢。」阿蒙渾不在意她說了甚麼,得了話只再作一揖,「多謝賀姑娘。」
走開去。
林達順眼看去霍沉那裡,隔著數竿翠竹,他正背對著他們,很是刻意。
他不免流露出幾分笑意,接上適才的話,對令約道:「其實他是個頂好的人。」
說完,先前請教令約的青年將手搭去他肩上,寬慰似的拍了幾下,繼而轉頭看向令約,笑道:「我們都瞧得出,霍見淵待你極好,又總愛纏著你,你待他麼……」
也好得很?
青年遲疑沒道明,令約卻做賊心虛地補上這幾個字,隨後不可思議地繃緊身子,心跳變快。
她待霍沉這樣好麼?他們全都瞧了出來?
「你待他麼,的確不及他待你。」大塊頭決計老實袒露心聲。
令約:「……」
竟生出些不滿:她分明也幾次三番維護霍沉,還總是哄他,怎就不及他好?
可這話她說不得,只能聽這位即將成親的大兄弟苦口婆心勸她:「你省得,大伙兒都拿你當親妹子看,你如今也大了,當為自己著想著想了。」
旁的姑娘家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們家裡卻只聽她一人的……唉,他重重嘆息聲,又回頭拍幾下林達肩膀,語重心長道,「阿達也是,老大不小了。」
「……」就你能耐。
林達腹誹句,瞥一眼面色如常的少女,而後低頭尋了塊石頭蹭了蹭腳下的淤泥,又像是剮蹭乾淨了別的東西,催那青年道:「走罷,省得又吃魯廣師父罵。」
那青年委屈,誠然,他近來高興得過了頭,總教師父敲腦袋,一個勁兒提醒他再過月余就要開山造紙,害他尚未成親就先嘗到「小別」滋味。
兩人預備走開時,阿蒙又來了這端。
「賀姑娘!」
令約抽出神,眼底寫滿「又要問甚麼」幾字,覷阿蒙。
阿蒙想,幸好他是聽人差遣才來,不然該多難堪,也不知遣他來的人自在不自在?
心下嘟噥著,話也沒落下,又接著傳話:「我家爺聽聞竹有雌雄之分,遂想請教賀姑娘怎生辨竹之雌雄。」
「……」林達及大塊頭青年默默走開。
令約垂下眼,笑了下:「走罷,我教他去。」
見她笑,阿蒙抓了抓耳根,乖順領人過去。
此時人已四散,連賀無量都不管顧她,沒了蹤影,光影婆娑的竹林間,一眼只見霍沉與雲飛兩個,不知說著甚麼。
霍沉聽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不似方才那般急躁,穩重許多,便知來人不止阿蒙一個。
愉悅蓋過不滿,不願再聽雲飛委屈巴巴認錯,而是伸手拍向他後背——後背本就是雲飛「啞穴」所在,話聲登時落下。
令約知道他該轉回頭了,避開眼,看他身旁那竿蘄竹。
其實,她是知曉一些的,篾匠年年都來山里伐竹,除了愛用毛竹,蘄竹也是愛用的,甚至在篾匠眼中,蘄竹更貴。
宛陽篾匠以胡二最為手巧,胡篾匠沒念過書,但時常會念半句韓愈的詩:蘄竹竹簟天下知。令約小時候就被他抓著念叨過,知曉蘄竹本非宛陽所產,能生在貓竹山上也屬不易,據他說,蘄竹還有個名兒,叫笛竹。
既叫了這個名兒,做笛蕭定是好的,可惜宛陽沒有專門做笛蕭的手藝人。
她先前不答霍沉,一是出於無奈,二是出於懷疑,懷疑他只是尋個由頭來打斷他們交談罷了,他本就長於笛蕭,定然知曉蘄竹作用的。
霍沉回了頭,看她似乎在出神,掩唇乾咳聲。
「叨擾了。」
「……」
裝得一本正經,令約語塞陣,這時雲飛也垂頭喪氣轉過身:「賀姐姐。」
她先問雲飛:「怎麼沒精打采?」
雲飛氣不憤,將她當成能降服霍沉的靠山,撇撇嘴告狀:「哼,好心被當做驢肝肺,有人只知記仇,卻不記得我的好。」
他可幫著他在阿顯面前遊說許多好話,阿顯現今拿他當親姐夫看,他卻轉頭記起自己站錯隊的仇來。
哼,他天性不通男女情愫不可麼!不可麼!
霍沉:「……」
河豚常常怒氣滿腹,這時的雲飛便像那河豚,令約想著,抬眼看霍沉。
只一眼,就為雲飛出了氣。
霍沉眉心蹙聚,過了會兒僵直抬手,拍桌板似的拍起雲飛頭頂:「回頭答應你一件事。」
氣鼓鼓的雲飛一聽,沉吟會兒,按照以往「小事不用求,大事求不動」的慣例來看,倒也合算,便漸漸消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事情至此和平落下,令約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又成了那個「與閒人胡鬧」「遊手好閒」的,無奈何問:「如何?還用我教你辨竹麼?」
這樣蹩足的話,也只霍沉能面不改色地應承:「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