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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35:30 作者: 櫻桃煎
唉,恐怕是氣上添氣,更氣一籌了。
她正想著,無魚問津的釣竿忽像是被重物拽了拽,登時醒素,頭未回正手便猛的提竿,一條肥魚在空中盤旋幾圈,甩乾魚鱗上附著的水,最後暈暈乎乎墜進阿顯腳邊的小潭裡。
「噫!」阿顯兩眼乍亮,朝兀自發懵的少女笑出口白牙,而後側轉過身,「是我們贏,我阿姊先釣著。」
付雲揚聞言支長脖頸,越過幾個少年看那兩人眼,含糊嘀咕句甚麼,令約聽不清明,但也知他們幾個在背後拿他們做賭,無奈何撇撇嘴角。
這下可好,只剩霍沉一人未開張了。
令約回身,阿蒙竟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替她掛好了魚餌,她哭笑不得地謝過,拋了鉤。
一旁的霍沉不時瞟向左側,發覺某人總是欲言又止地盯著他,忍不住徹底偏過頭。
四目相對,話到嘴邊的令約又生生將話吞了回去。她本意是想讓霍沉高興些,不然渾身罩著陰雲,魚兒哪兒肯上鉤,可一對上他探究的目光,又恐說完這話他更慪。
難。
少女心底百般為難,面上功夫更要做足,索性漾開抹微笑,沖霍沉彎了彎杏眼。
霍沉握竿的手微微撤力,魚鉤被咬拽也無動於衷。
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笑——她雖性子淺,但遇著有趣的事總會解頤賞笑,唯獨這回,沒人逗她,她僅對著他一人囅然展顏。
霍沉無處安放的左手慢慢圈住腰間玉笛,儘管她笑了那麼一瞬後就若無其事地回過眼,他仍是抑制不住地悸動,若無這身軀殼阻撓,恐怕心已跳去雲端。
一朝霽朗,霍沉再看湖底的雲時也不覺堵得慌,反覺得它們脹鼓鼓又皺巴巴的樣子像極先前了自己,有些可笑。
「咻——」
旁側的少女轉眼間竟又提起一竿魚,霍沉眼快收斂好笑意,似是被定住,怔怔舉著空竿。
令約這兒則是一回生二回熟,將魚甩了兩圈後穩穩接來手裡,魚身滑膩,摘鉤時好費了番氣力,偏偏它還掙扎得厲害。
應付之際,她忽然靈光一閃,想到個絕妙的主意哄霍沉。
只見她側身擱下釣竿,雙手摘下魚,隨後不著痕跡地向前拋了截,噗通一聲,魚跌進霍沉身旁的小潭裡。
霍沉摸了摸濺來臉畔的水,僵硬低頭,一條魚正渾身不自在地游來竄去,激得水有些渾濁。
他又抬起頭,眼前的少女沒有像方才那樣笑,而是捏了捏空無一物的耳垂,慢聲慢語解釋:「是它自己飛過去的。」
好容易認命的魚:「……」
「想來是上錯了鉤,見是我,就忙不迭找你來。」她繼續道,言語間甚至解釋起他為何一條也沒釣著,委實貼心。
氛圍正好,聞慎卻十足不懂事地感慨來:「霍大哥還用漂亮姐姐哄嗎?」
雲飛聞聲驚恐扭頭,拽了拽他衣角。雖、雖他說的是事實,但這不應當,三哥只是被賀姐姐哄,又非覥著臉求賀姐姐哄,不同的。
「阿慎。」聞恪也不贊同地叫他聲,他坐在盡頭,雖未聽清那邊人說甚麼,但聽見聞慎淘氣就不自覺想管束句。
聞慎閉嘴,裝作無事發生,令約則是心虛垂了垂額,不願面對霍沉的臉。
她哪裡料得到聞慎會跳出來起鬨,這下好,恐怕是又冒犯到他了。
見眾人各有所思,付雲揚與阿蒙遙遙對望眼,從彼此眼中讀出同樣的意思:這位會惱才怪。
果然,霍沉似是被聞慎這話點醒,憬悟到她這是在哄自己,一時間又膨脹起來,單憑這副軀殼再擋不住甚麼,靈魂也出了竅。
他將釣竿插去石塊間不管顧,而後抽出玉笛夷悅吹起來。
笛聲盤桓於溪湖邊畔,流麗悠揚,似與竹濤、泉涓、魚浪聲融為一體,全然驚擾不到湖中覓食的魚,該它上鉤時仍舊上鉤,並不會因岸邊笛聲停止自投羅網。
令約清悄聽著,憶起冬日裡坐在溪畔聽笛的事,那回他的笛聲是嗚嗚咽咽的,和今日不同……她浸沒在思緒中,和從前一樣,覺得似乎忘記些甚麼。
左右也釣不起第三條魚,她乾脆也撂下釣竿,伏低腦袋在腳邊捋些野花跟莠草玩兒,霍沉眼望著她,越發慊足。
待到午初,一行人總算優哉優哉地收了場子,幾人中釣最多的無疑是先發制人的聞大人,此時這位年輕的知縣高興吟上兩句詩,隨後便計劃起犒勞手下的事。
幾個少年也攀比得上勁兒,不單數量要比,個頭也沒落下,爭執不下便請聞大人做主,只付雲揚一人記得最初下好的約——誰釣的最少,誰就簪著野花兒過剩下半日。
霍沉聞言,從飄忽雲端跌落,乜斜眼睇他。
付雲揚背對令約沖他擠擠眼,其後笑轉向令約:「賀姑娘手中花環可有用處?」
嗯?
令約愣了瞬,垂頭看手裡東西……野草編成的草環,凌亂插上幾朵粉黃野花,丑得別出心裁。
想明白他是想把這草環戴去霍沉頭上,不覺歪頭覷向霍沉,見他薄唇輕抿,面上沒半點不情願,驀然間想到甚麼,舉起花環擋住唇邊的笑。
等笑意收斂妥當,再才親自遞給他。
「多謝。」
受罰之人禮貌謝過,混不介意花環有多醜,直接將它頂到頭上,心裡想的是,有朝一日,他也要給她扣一頂花環,和她一般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