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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35:30 作者: 櫻桃煎
天實在冷,阿顯提著書袋兒踏出門檻登時哆嗦下,心念一動,忽捂住腦袋轉身回屋:「娘,我頭疼。」
倒也不是扯謊,頭上的傷的確是疼,他遂心安理得地用這話撒起嬌,從他爹娘這處得了恩准今日不用到書塾去。
阿合不用送他,只跟著賀無量到紙廠去。
時候尚早,郁菀從屋裡取了件舊衣裳坐來堂屋裡縫補,令約則閒閒找來幾根彩繩,編著什麼。
至於不用去學堂的阿顯,此時正端坐在兩人面前念詩。
念到「人生得意須盡歡」一句時,他刻意抬高聲音,卻未敵過屋外含含糊糊傳來的聲音。
郁菀聽聲,忙放下針線籃子去門邊,窸窸窣窣說了幾句便來桌邊拿錢袋兒。
原是這兩日她同雲飛的奶娘秋娘見過兩回,昨兒又一道在溪邊洗過衣裳,秋娘因初來宛陽,不認得城中坊巷橋市,聽她今兒要去肉行便請同去。
郁菀自是應下,這時受秋娘邀坐去輛樸素馬車上出了竹塢。
阿顯在窗邊見馬車走遠,歡喜放下窗屜子,丟下書坐去令約旁邊的小圓凳上暖手。
令約斜過眼覷他,手上仍懶懶地編著彩繩,打趣他:「唷,幾時改了性子?怎不跑去後頭找人頑了?」
一聽這話,阿顯忙晃晃腦袋:「不去不去,他什麼話都要問個明白,真真氣死個人。」
奈何天不遂人願,他話音堪堪落地屋外就傳來雲飛的聲音:「賀姐姐可在家?」
不待令約反應,阿顯便一溜煙竄到門後,令約原以為他是口是心非要給人開門,結果他只是想藏在門後。
她嗤笑聲,放下彩繩開門去。
屋外的小少年披著一領斗篷,見到她後笑咧咧送了樣東西來眼底:「姐姐吃糖。」
倒是和昨日那塊兒一模一樣,她輕輕抬眉:「為何給我這個?」
「三哥說,早間咕嚕跑去你窗外鬧了,我向姐姐道歉來。」
「小事罷了,總是要起的。」她推辭道,「你留著自個兒吃罷。」
「不成……」不待她問緣由,小少年便接著道,「我三哥說了,錯雖是因我而起,禮卻應該由他賠,不過他不便貿然登門,這糖是我代他送來的,姐姐若不收下,我便是錯上加錯了。」
令約:「……」
她心下捋了半天也沒捋順這話,卻沒再回絕,接過了他的糖,又聽雲飛說道:「我三哥還教我轉告姐姐,他眼神並不好使,有那『能近怯遠症』,遠看只能模糊辨清人影。」
令約等他說完,但云飛說到此處就再無後話,靜默會子不由頂著頭霧水地問他:「何出此言?」
小少年呆呆甩甩頭。
迎面又吹來陣風,令約瑟縮下,出言來:「今兒外頭冷——」
「阿顯?」屋外的小少年驚訝出聲,歪頭看向門檻內門扇底下露出的褲腳鞋面,須臾恍悟,「好呀,可是想躲在這處捉弄我?」
阿顯:「……」並不。
令約見狀,默默往後撤兩步,斂笑看阿顯從門後出來,與門外的人撓頭乾笑:「竟教你瞧見了。」
「如何沒去念書?」
「唔,今兒頭疼。」
「眼下可還疼?」
屋外的小少年一副擔憂模樣,落在阿顯眼裡,驀然心虛兩分,心想:他天然爽朗,我又是他來宛陽後頭個認得的夥伴,愛尋話問也是理所應當的,哪裡能就此冷落了他?
「不疼了。」他想著跳出門檻,回過頭問令約,「我同他頑會子再念書可使得?」
兩個小孩子巴巴兒地望著令約,她哪裡回絕得了。
只等她點頭,兩人就歡喜告辭跑下踏跺,她扶著門框,探頭看人拐去後頭,心下嘟噥,出爾反爾倒很快。
想罷掩上門隔斷外頭凜凜朔風,坐回火盆旁,卻沒著急拿起彩繩編,而是慢條斯理地拆開那塊糖,送進口中。
剎那間,甜味在唇齒間竄開。
少女的杏眸黑潤潤的,映照著火盆里暖烘烘的橙紅火光,不禁愜意地眯了眯眼,像只在烤火的懶貓……
少頃,少女面上的愜意逐漸淡下,像是被火烤得熱了,染上薄薄的緋色。
她想,那位霍公子恐怕是誤會了甚麼,她那時關窗……一是記仇,二是怕冷,全然沒有擔心他瞧見什麼的意思啊。
***
另一頭,阿顯隨雲飛到堂屋裡坐下後,神色罕見的嚴肅幾分,挺直腰板繃著臉,道:「可說好了,今日再不問那無賴的事。」
昨個兒夜裡,雲飛又端出在醫鋪里的好奇勁兒,不住問他為何要打霍濤,他雖難招架,卻還是守口如瓶。
畢竟,這中有些事,他連爹娘、阿姊都不曾告訴。
雲飛見他神色肅然,倒了杯熱茶推到他手邊,窘蹙道:「不問了不問了!昨日是我聒噪,只我這人見著誰都愛問些故事,你千萬別惱我。」
「不惱的不惱的!昨日在登月橋上,還是你幫的我。」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完沒來由地尷尬些,各自捧著熱茶埋頭啜上口,別提多乖巧。
霍沉自書房踱步進來堂屋,見昨日鬧得跟兩隻猴兒似的人正靜坐喝茶,不禁挑了挑眉:「今日怎這般安靜?」
兩人抬頭,他逕自坐至另一側的交椅上。
雲飛替他斟杯茶送去,瞥眼阿顯,道:「三哥既閒著,不如同我們投壺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