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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29:23 作者: 咬春餅
    終於,到了最後一個工作日。

    在名茨羅菲大教堂前進行最後的影像拍攝,結束得十分順利。

    攝影大哥笑著說:「小佟,你站在那兒擺個ose,我給你咔幾張。」

    佟辛笑容明亮燦爛,選了一張最好看的,立刻發給了霍禮鳴。國內是深夜,她想,能讓他醒來後的第一眼,看到她,也算是一份小驚喜。

    回國的機票訂的明天。

    下午,大家街上逛了逛,買了些紀念品帶回去給家人朋友。就當所有人以為,這是一趟充實順利的旅程時――

    臨近登機前的五分鐘,佟辛接到雜誌社的電話。

    距離他們所在城市九十公里外的雅克城,當地武裝分子與當地政軍發生激烈交火,並且劫持了多名、多國人質作為談判籌碼。

    其中,二十名中國公民。

    事發之緊急,突然,讓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社長在電話里問佟辛:「願不願意隨隊報導。」

    佟辛沒有猶豫,再一次留了下來。

    彼時萬里之遠的國內,還在酣然沉睡中,等翌日陽光普照,才得知這一事件。因為交火激烈,反武裝組織手段兇殘,引起國際社會多方譴責。

    剛看到新聞時,霍禮鳴莫名其妙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起身走去窗戶邊,給佟辛打電話。

    這一打,心徹底涼下來。

    通的。

    是通的。

    也就證明,佟辛沒有在回國的飛機上。

    ―

    《時代新聞周刊》是國內紙媒的翹楚,業內分量不言而喻。在取得相關手續批覆後,佟辛於當天下午,跟隨我國維和部隊,前往交火腹地,隨時待命營救任務。

    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與指揮官斡旋談判,務必保障中國公民的人身安全。然而事情進展出乎意料的艱難,這些指揮官壓根不作為,並且不斷用言語刺激**組織。

    當地時間18:00,雙方再一次交火。

    炸飛的碎石,熏人的硝煙惡性氣體,把本該美麗的晚霞遮天蔽日。佟辛按下快門,沉著冷靜地拍攝現場。凌晨入睡時,巨大的轟聲響起,玻璃震裂。

    佟辛心驚肉跳,爬起來一看,三十米遠的地方,濃煙直衝。

    對方開始殺害人質,並且將屍體懸於高樓示眾示威。

    態勢發展不受控,終於,上級傳來命令,允許聯合救援。

    佟辛跟著維和部隊一路往前,全程報導,雖還未進入交戰區,周邊已隨處可見持槍的士兵。佟辛一張一張拍攝下沿途所見,望著荒涼的土地,和隨處可見的硝煙,心裡一片乾涸。

    其中一名維和戰士問:「年紀輕輕的,你不怕嗎?」

    佟辛看著他,「你也年紀輕輕,你不怕嗎?」

    對方笑得憨厚,「到了這地方,就沒空想怕不怕了。好好完成任務,好好活著回去。」

    佟辛問:「你還沒結婚吧?」

    小戰士撓了撓頭,「沒,你呢?」

    「這次回去,我就領證。」佟辛的笑意不自覺地深了些。

    對方點點頭,「那就早點兒回!」

    除了作戰人員,其餘人士全部留在安全區域。前線的情況,佟辛他們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允許過多的報導。

    所謂安全,其餘也是相對的。

    在這個戰亂紛飛的地方,本身就是危險。

    無數的槍彈聲、爆破聲、哀嚎聲,徹夜未曾停歇。佟辛從最初的心驚肉跳,到此刻的面無波瀾,心已如一潭死水。她拍下火光沖天的畫面,拍下進進出出的受傷人員,拍下血肉模糊的殘肢斷骸。

    那一刻,她才真正理解,和平的珍貴。

    天光破曉的晨間,是戰地最短暫的安寧。

    佟辛已經四天沒洗澡,蓬頭垢面的。早上,一起的戰士給她拎了桶熱水,「你一姑娘上前線,真不容易,來,擱這兒擦擦。」

    無論多狼狽,佟辛臉上的笑容,永遠是熱忱的,「你們才是前線,我不是。」

    「怎麼不是,能來這兒的,都是戰士。快洗吧,城內差不多斷水了。」

    佟辛只用了一半,非常潦草地洗了個頭髮,剩下的一半給攢起來。朝霞里,她迎著風,濕發漸漸吹乾,陽光也漫上來她的臉。

    她看見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女孩兒朝這邊走來,破衣爛衫,臉上也灰塵滿布。女孩兒長得很漂亮,眼睛像兩顆玻璃球,有一種麻木的亮堂。

    這邊難、醋溜-兒文學最快發、民很多,她應該是與父母走丟了。

    小女孩金燦的頭髮在風裡飛舞,她的手輕壓在胸前的小黃鴨布包上。

    佟辛沖她笑了笑,她站住,直直盯著。

    佟辛從口袋裡摸出兩顆大白兔,用英文說:「給你吃。」

    幾乎同時,戰士大吼:「佟記者!快走!!」

    下一秒,這個女孩兒面無表情的從包里掏出一把槍,嫻熟鎮定地直對佟辛。

    「砰――砰――砰――」

    連續三響,佟辛被身後的戰士撲倒在地。那一刻,她腦海一片空白,血液、思維、一切的一切都放慢。她感覺不到身體的疼,因為好像哪兒都是疼的。

    右肩膀最先麻木,接著是左腿跟著一起。

    呼呼的風鑽進來,把她的血肉都吹空。佟辛低頭一看,血從身體裡湧出,被地下的泥土吸收,成了一片渾濁的濕土。

    她閉眼前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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