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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20:29 作者: 林小棗
她死死地盯住她的母親,紅著眼,一字一句控訴:「因為周衍在我生病時會放棄工作照顧我,會關心我冷不冷有沒有被人欺負,會精心為我準備18歲的生日禮物,會跟我聊夢想會讚賞我的高考成績和志願!而你呢?我的媽媽!」
一滴眼淚從女孩的眼裡滾落,她哽咽著訴說叫人委屈的殘酷現實:「從小到大,你只會對我說,『宋知,你懂點事』。」
「但——」
「從小到大我那麼體諒你。知道單親媽媽不容易,知道你寫作不順利,所以我從不說我的委屈和難過,咬牙跟著你不斷流浪,我不在乎交不到朋友,生病了也忍著熬著不給你添麻煩。」
「只要媽媽,能給予我那麼一丁點的關注,我不奢求太多,只要一點點的愛來支撐我在黑暗前行就足夠了。」
宋知執拗地直視母親的眼睛,字字句句都是痛徹心扉的絕望:「可是媽媽,你給了我什麼呢?」
女兒將她與周衍作比,細數男人予她溫暖驚喜,指責自己對她疏於關心,失望她為什麼不能像她父親那樣好。
那一聲聲質問如同一柄利劍將宋語默貫穿,狠狠刺中她的痛點。
宋語默不悅蹙眉,脫口辯駁:「周衍什麼條件,我什麼條件。宋知,你指控我也要講點公平。」
「我給了你什麼?」
她冷聲反問,「我為了你已經放棄了我的生活,捨棄全部的自由和時間,沒日沒夜的工作來養你!你還想要我怎樣?」
鼓起勇氣講出自己的心酸和委屈,卻換來母親問心無愧的斥駁。
宋知望著媽媽,才知道,即便到現在,到自己崩潰的這一刻,她也還是不懂。
她根本不懂得自己在為什麼而心碎。
「是!當我扛著39度的高燒獨自倒在教室,當我淋著暴雨風雪狼狽回家,當我生日一個人在遊樂園,孤獨又羨慕的看著其他被陪伴的小孩。我充分地體會到了媽媽的忙碌。」
宋知忍著心酸,無望又難解地說:
「但其實這些都沒有什麼關係。我理解你要工作,要養家餬口的苦衷。但為什麼——」
宋知忽的哽咽,停了會,才終於道出自己的最耿耿於懷:
「為什麼你對周亦嬋卻那麼溫柔,那麼浪漫,你明明知道怎麼對小孩溫柔,卻總那樣漠視我?」
「高考那天,我有多想收到你的一束花;乘上火車離家時,我有多希望你打來電話痛罵我;高考出分後,我又是多想聽見你的一句讚賞;和周亦嬋交換人生後,我每日每夜都在等待,期望能從你眼裡看到一絲擔心。」
「道一句恭喜,打一個電話,這些也很難嗎?也沒有時間嗎?」
「可是!沒有,你一次溫柔都沒給過我!」
聲嘶力竭,句句皆痛。
在嘈雜的人聲中,顯出一種愈發清晰的悲痛與寂滅。
鄰桌的客人們聞聲頻頻側目,被痛感裹挾的宋知全不在乎。
她任淚水洶湧,最後心碎地問母親:「媽媽,我到底,還能怎麼更懂事?」
宋語默驀地噤聲,似是真的被問住。
這一次,她心裡清楚,宋知所言是事實。
或許因周亦嬋與自己離散18年,她此前從不曾了解;亦或者,周亦嬋對她總是無話不談,什麼都寫在臉上。
很奇怪,在面對周亦嬋時,宋語默的確自然而然地就知道該怎麼做。在另一個女兒面前,她很容易就能敞開心扉。
但宋知不一樣。
她總是順從、沉默又疏遠的,很少像周亦嬋那樣對自己親昵,她就像她的父親周衍一樣。
所以,她便以為,如果需要她會開口。宋知沒有開口,她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根本不需要了。
和宋知的溝通甚少,她一直以來都是知道的。
但她以為,這就是她們母女之間的相處之道。有人掌控孩子,有人隨心放養,她是後者。
宋語默以為,這樣的相處中,宋知是自在的。
直至此刻,對上女孩失望至極的眼睛,聽到宋知歇斯底里地指控自己的冷漠。她才陡然驚覺知道,原來女兒其實一直在忍耐,一直對自己有所期待。
女孩倔強地看向自己,眼淚一直無聲墜落,宋語默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終於不再為自己辯駁,開口道歉:「對不起。如果我知道你會這麼委屈和壓抑,我一定會再努力多做一些。」
宋語默的面色徹底柔和下來。
她為女兒遞去紙巾,重重嘆氣,又道:「宋知,可以主動告訴我你想要。就像周亦嬋那樣。」
她說:「我無意漠視你,傷害你。」
「我真的沒有告訴過你嗎?」
宋知目露嘲諷,冷冷地質問,「媽媽那次是怎麼對我的,都忘記了嗎?」
她沒有展開說是哪一次,宋語默卻立刻回想起來。
那是宋知剛上初中的時候。
彼時,為了拉進和媽媽的距離,她還會主動跟其訴說心事。宋知會與媽媽分享,自己來初潮的窘迫與奇妙;會告訴她,有男孩子給自己寫情書;亦會訴說朋友寫給自己絕交書,卻被老師發現當眾朗讀……
都是少女最青澀的心事,她毫無保留的與媽媽分享。
可是一個學期後,宋知在媽媽的新作里,看到了她所訴說的全部。事無巨細,宋語默甚至連她提及的那些姓名都沒有更改。當時,她主動引領關心的一幕幕,也都被一一照搬進了她的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