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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17:22 作者: 稚楚
雨水將宋煜的後背淋濕,半透明的白襯衫包裹著少年微凸的肩胛骨。他進了初中部一樓的樓梯通道,用手背稍稍擦了一下額頭的雨水,又低頭,檢查畫有沒有淋濕。
好在他去的及時,畫上只沾了最初的幾滴雨。這是樂知時畫的雨中繁華的城市,但如同攝影雙重曝光的技巧,車水馬龍的都市映著隱隱約約的一片湖。
標題是——無處可歸。
宋煜握著畫架,從遠離樂知時教室的另一個樓梯口上樓,樓梯的光線變得晦暗,在空氣里隱隱的水汽中折射出回憶的倒影。
他好像看見六歲的樂知時蹲在屋檐下,指著地上漫起的、幾乎要淹沒一級台階的水,問宋煜:「小煜哥哥,為什麼一下雨地就會淹水?都快沒過我昨天用石頭堆的小塔了。」
那時候的宋煜也試圖給他解釋:「因為我們這裡本來有很多湖,可以蓄很多水。但是為了建更多的房子,他們就把湖填了變成地,蓄不了水了。」
小小的樂知時蹲在地上,長長地哦了一聲。
「所以是雨沒有家可以回了。」
當時的宋煜只是覺得樂知時一竅不通,和他多麼科學地解釋一件事,他都有自己奇奇怪怪的理解。
但此時此刻,回憶起關於他的童年記憶,宋煜還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這些出現在樂知時腦海中的奇思妙想,大都來源於與宋煜的朝夕相處。
課上到一半,忽然聽到同桌說外面下雨了,樂知時如夢初醒,想起自己的畫還在外面。他飛快地扭頭,朝坐在另一組的蔣宇凡癟了下嘴,露出一個可憐的表情。同樣作品淋雨的蔣宇凡也朝他遞了一個心碎的表情,然後用肢體語言和嘴型告訴他,下課之後去拿。
雨越下越大,玻璃窗被水滴拍打,淌滿了透明的雨線。樂知時的心情有些低落,並不完全因為自己的畫可能會被淋透。
很少見的,樂知時把手伸到抽屜了,摸出手機,屏幕亮起,但上面沒有顯示任何消息。
宋煜沒有給他分享觀後感,說明宋煜根本沒有看到。
但他很快又否定這推論,因為即便宋煜看到了,也不會和他分享任何觀後感。
「卷子講不完了,就講到這裡吧,下課了你們訂正一下錯題,晚自習繼續……」
老師還在講台上說話,但打鈴的第一時間,蔣宇凡就直接從教室前門沖了出去。一直握著傘的樂知時有些猶豫,看到又有幾個人走,他也跟著他們,低著頭混出去了。
初二(8)班的門挨著樓梯口,他們飛快地跑下去,自帶的風破開粘稠的空氣。看見蔣宇凡準備直接衝進雨里,樂知時大喊了他的名字,撐開傘,帶著他一起跑去小廣場。
「我的相片我的相片我的相片……」蔣宇凡一路念叨,走過去才發現每一排架子都蒙上了一層透明的淺藍色防水布,他還是不放心,拉著樂知時去檢查,果然看到了自己拍的相片,完好地被罩在雨布下。
「幸好他們反應快,不過我的相片本來就有塑封,你的畫比較危險,去看看。」他拉著樂知時的胳膊往裡去。
樂知時的眼神也搜尋著自己的畫,可真的走到之前擺放的那一處,卻發現那裡空了一塊。
「我的畫呢?」樂知時喃喃說。
蔣宇凡檢查了一下左右兩邊,的確都不是樂知時的,中間正正好好少了一個,「你確定是在這兒的?」
樂知時點了點頭。
「太奇怪了。我們再找找吧。」
兩人把這一排挨個看了一遍,也不見樂知時的。作品展的擺放都是一個對著一個,很規律,明顯在這個畫架方陣里就是缺了一個。
樂知時的心好像也缺了一小塊,仿佛被人偷走了。他表面鎮定,內心失魂落魄,失望之下趕在下節課的鈴聲前回到教學樓。
蔣宇凡一步並兩步上台階,率先走到三樓樓梯口,嘴裡說著:「怎麼會有人偷畫啊,那——麼大一個架子,怎麼說不見就……」
他忽然噤聲,話鋒一轉,看著自己教室外的那條走廊,對身後的樂知時說,「好多人。」
樂知時也抬頭望去,的確很多人,「怎麼都圍在我們教室後門……」
「走,去看看。」蔣宇凡一副興致勃勃看熱鬧的樣子,樂知時雖然心情不佳,但也還是跟著他去了。
那群人里的好幾個同班同學先看到了走過來的樂知時,笑著沖他招手,「哎,這不是樂樂嗎?」
「你好厲害啊!」
樂知時一頭霧水,擁擠的人仿佛都為他分散開。
擺在教室後門的,是他遺失的畫架,上面的畫完好無損。外面下著那麼大的雨,這幅畫仿佛沒有沾濕分毫。
「怎麼跑這兒來了?」蔣宇凡問其他人,「誰拿過來的啊?」
「沒看到啊,下課出來溜達就看見擺這兒了。」
「你第一個出來都沒看到啊。」
蔣宇凡抓了抓頭髮,「我們從前門直接跑去樓梯了。」
樂知時還沉浸在迷茫之中,上課鈴聲響起,他最終還是把這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現的畫架搬回了教室,放在空調旁。
雨越下越大,一整天都沒有停。臨近期末,大家中午都選擇留在教室午休,樂知時也是一樣,他算題算得有些困,趴在桌子上睡了半小時,醒來的時候雨更大了。有人開了門,隔絕在雨里的房間忽然湧入躁動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