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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8:17:22 作者: 稚楚
    一夜之間,樂知時失去了父母。連飛往英國將他接回來的宋謹,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向一個三歲的孩子去解釋這一切。

    那時候的樂知時抓著宋謹的袖子,只會甜甜地叫uncle,不懂什麼是死亡,什麼是寄養。他被帶回宋家,從此就在江城生了根。

    路口的紅燈迫使樂知時剎住單車。早上起得太猛,人還有點飄乎乎的,視線盯著紅燈上的光點,思緒一跳一跳的,分散開來。昨晚的夢在腦海里只剩下破碎的剪影,好像自己變作小小一團,跟在宋煜的屁股後頭打轉,連中文都說不利索,只會纏人。

    林蓉總用吃醋的口氣揶揄樂知時,說他第一個學會的中文詞彙竟然是哥哥。

    不過宋煜打小寡言,對誰都不冷不熱。好在他雖然不怎麼搭理樂知時,卻也不會趕他走,任他纏著。只是等他們大了,開始上小學了,樂知時的混血長相就越發打眼。

    宋煜本就出挑,又跟著個洋娃娃牌拖油瓶,幾乎每天都要應付關於他家事的八卦詢問。時間一長,宋煜實在沒了耐心,正好後來搬了新家,離開之前的學區和小學同學,他就在升初中之後定下三大條約:

    在外不許叫哥哥。

    不許一起上學或回家。

    不能讓別人知道你住我家。

    起初樂知時根本無法接受。宋煜升初中和他分開對他的打擊就夠大了,更別提不能叫哥哥的事。但他一向是個唯宋煜馬首是瞻的孩子,守規矩第一名。畢竟比起不被搭理,在外保持距離樂知時還是能接受的。

    在樂知時心裡,宋煜就像是一個永遠立在前面的標杆,從蹣跚學步起他就在後面追逐。宋煜六歲時,他三歲,跟著哥哥跌跌撞撞跑出門,去看搬家的螞蟻;宋煜十歲,他七歲,第一次和哥哥一起上小學,在公交車上開心到唱歌卻被捂住嘴;宋煜十五歲,他十二,大太陽底下舉著小電風扇,賣雪糕的老爺爺給了他一個板凳,讓他可以坐著等哥哥出考場。他還記得那天他吃了三根冰棒,宋煜並沒有發現,並且為了他放棄坐學校大巴,他們打車去吃了小龍蝦。

    那天的小龍蝦特別大,他吃了23個,其中有15個是宋煜給他剝的,因為被嫌棄動作太慢。他記得自己反駁:「雖然我不會剝蝦,但是我很會藏對吧,你的同學都沒有看到我。」

    宋煜卻不以為然,「可我一眼就看到了,所以你藏得一點也不好。」

    樂知時一直堅持認為自己很擅長隱藏,包括在外和宋煜的關係,後來他也不得不承認,宋煜是對的。

    「綠燈了,走吧。」

    路上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看了眼時間,樂知時踩上踏板加速,單薄的身體弓起,努力蹬車。九月初的風還是暖熱的,烘著周身,把夏季校服襯衫吹到鼓起,樂知時微卷的棕發在陽光下泛出點金色,蓬鬆柔軟。

    一路狂飆到學校,剛停好單車,望見門口查崗的大部隊,他隱隱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樂樂!」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樂知時嚇得回過頭,是他的鐵哥們兼同桌蔣宇凡。

    樂知時的姓氏特殊,很多人第一眼看都會念成快樂的樂而不是音樂的樂。出錯頻率之高讓他直接多了一個小名——樂樂。不光是家人,身邊關係不錯的同學朋友也都這麼叫。

    得逞之後蔣宇凡一臉得意,摸了一把自己剛被老媽逼著推乾淨的小平頭,「你今天怎麼也踩著點來學校啊?」

    「睡過了。」樂知時拉著蔣宇凡往校門趕,「門口好多人啊。」

    蔣宇凡老神在在,「越是不上早自習啊,遲到的人就越多。」遠遠看見戴袖章的值日生,他檢查了一下校服,順便瞟了一眼樂知時。

    「哎等等,」蔣宇凡一把抓住他,「樂,你的銘牌呢?」

    腳步飛快的樂知時忽然間驚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果然空蕩蕩一片。

    「糟了。蓉姨每次洗衣服的時候會把銘牌取下來,我今天走得急忘了這茬了。」

    「那怎麼辦?」蔣宇凡墊著腳往門口瞅,「我靠,圓規也在。」

    圓規是他們初中部教導主任的外號,因為長得乾瘦又高,為人一絲不苟,大家都這麼叫。

    樂知時更急了,圓規特較真兒是出了名的,連女生改校服裙都要記下來通報。今天又撞上開學典禮,沒準兒他一會兒也要上通報名單。

    他扯過書包帶子企圖擋一擋,「蔣宇凡你幫我遮一下。」

    「行,沒準兒能糊弄過去。」

    蔣宇凡擋住他半邊身子,倆人連體嬰似的快步移動到校門口,企圖從一群接受檢查的學生中矇混過關。

    圓規的嗓子很尖,「把校服領子翻出來啊那個同學,一會兒開學典禮會有錄像的,要傳到學校官網的。你們的形象就是我們培雅的形象,知道嗎?」

    樂知時手緊攥書包帶,貼著蔣宇凡埋頭往前挪動。

    「你這個褲子怎麼回事?」

    「老師,我校服褲子沒幹,我穿了條差不多的……」

    「兩條校褲都不夠你換洗的嗎?!」

    樂知時頭埋得更低,並且已經準備好了道歉的話。

    「站住。」

    他嚇得跟只被點了穴的兔子似的,一下子頓住腳步,可還是不敢抬頭。

    不是我,一定不是我。

    「說的就是你。」

    圓規走近了些,旁邊站著跟著他檢查的值日生,「短髮的那個女生,你銘牌呢?哪個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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