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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17:59 作者: 耳山青
他要做的,只是找到陣眼,再射出精準的一箭,便能讓陣法瞬間混亂不堪。
那時,顧家軍要使的一切手段都不足為懼。
只是他沒料到,此次為了給顧灼和輕騎的行動爭取時間,陣眼處的兵皆配了一到兩名候補。
一旦原本的人倒下,候補即刻承擔起看旗聽令的責任,維持所處的小部分在整個大陣中的作用——「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①
只是這法子代價頗大。
能勝任陣眼的士兵本就不易培養,既得看得懂陣法,知曉裡頭的配合門道;又得聽得懂指揮,及時反應調整。
前幾次戰事折損的,加上這次戰事預計折損的,已經將近一半。
趁北戎神箭手顧此失彼、力不從心之時,最前方的交戰線已經到了一個比較合適的距離。
顧灼當機立斷,調轉馬頭,收攏蛇形分布的輕騎成箭鏃之形,朝著那駕戰車的方向衝鋒陷陣。
梅花槍劃破攔路之人的喉嚨,刺進攔路之人的胸膛,挑起,再甩下。
槍尖殷紅滴血,泛著的寒光更添了幾分駭人意味。
一個個障礙被清除,縱是仍有數不盡的北戎士兵湧來,顧灼也硬生生撕開一道向著戰車而去的豁口。
顧家軍的普通騎兵和步兵跟在顧灼與輕騎所形成的「箭鏃」後面,由細到寬,義無反顧地隨她進了那道豁口,用血肉之軀為她們掩護側翼和後方。
北戎神箭手終於意識到衝著自己而來的威脅和殺氣,將視線從遠處拉回到近前——
他不在意的「手段」已經直逼他所在的戰車而來,強勢地衝擊著戰車周圍堪稱嚴密的防守。
殘骸血肢被拋起又落下,慘叫嘶喊聲不絕於耳,此處累起的屍骨比戰場上任何一處都多。
於是他抬手挽弓,瞄準最前面的顧灼,鬆手放箭,凌厲而去。
箭矢破空的厲嘯聲驚心動魄,箭尖的銀芒陰冷森然。
千鈞一髮之際,顧灼一手揪住韁繩,夾緊馬腹向旁側倒去,半掛在馬身上;另一手挽過槍花,絞住那支原本衝著她、如今即將射在馬背上的箭。
射石飲羽的力道撞在銀槍上,錚鳴作響,震得顧灼手臂發麻。
那支箭終是被她改了方向,斜斜插.入地面,只留一半在外嗡嗡搖晃,又被紛沓的馬蹄踩斷,徹底陷進泥濘。
顧灼腰腿使力,重新坐回到馬背上,向前疾沖而去,劈開最後一層防守——
槍尖已能觸到戰車邊緣。
她借著馬鐙的支撐足尖一點,縱身越過攔在她面前的北戎士兵,提著槍桓桓地立於戰車之上。
滿臉、滿手、滿身鎧甲,血跡斑斑。
眸中掠過恨意,手腕一轉,長.槍起勢,鋒芒凜銳森寒——
北戎神箭手還未想明白戰車周圍的層層防守為何會被攻破,就驚恐地看著殺氣騰騰的槍尖直衝他面門而來。
他來不及搭弓射箭——弓箭在近搏中根本毫無用處,只能慌亂地抽出腰間別著的彎刀,堪堪抵擋。
……
梅花槍大開大合,招式狠絕,直指命脈,卻次次被神箭手的蠻力逼停。
顧灼急劇地喘著粗氣,胸腔和喉嚨似是灼燒般地刺痛。
她咽下腥味,掃了一眼身側的影子,咬牙握緊長.槍,再次迎上刀光。
搏殺更酣,顧灼抵擋不及,連連後退,轉身逃跑。
神箭手緊隨其後,舉起彎刀,傾注霹靂之勢。
顧灼始終側首瞥著兩人的影子——
就是現在!
她微微擰身,一記回槍狠狠刺進神箭手的頸項。
神箭手握著的彎刀也半分力道不減地劈上她的肩頭。
滾燙的血液飆濺在顧灼的後頸和披風上,她回過身撐著最後的力氣將槍尖刺得更深,使勁地轉著。
終是等到彎刀「咣當」一聲掉落,身後的大塊頭滿眼不甘又憤恨地轟然倒地。
血汩汩湧出。
心腹大患已除,顧灼卻生不出一點欣喜——
為了阻攔北戎士兵爬上戰車,她帶來的輕騎拼盡全力抗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勢,粉身碎骨,肝腦塗地。
深入敵營的無數顧家將士,奮勇搏戰,卻因寡不敵眾,死傷無數,血染長空。
沉重的痛楚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累到脫力的身體需要依靠梅花槍才能勉強支撐。
可心底怒極恨極之時,竟是又激起源源不竭的力氣。
她恨不得殺盡敵人,生啖其肉,渴飲其血。
顧灼大口大口地往胸膛中灌著寒氣,抬手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戰馬在黑壓壓的士兵之中橫衝直撞,傷痕累累地向她疾馳而來。
她翻身躍下戰車,穩穩地落在馬背上,揚聲高喊:「殺——」
神箭手被除掉,顧家軍士氣大漲,廝殺衝鋒更加悍勇無畏。
顧灼夾緊馬腹,不要命地向前,銀槍盡染鮮血,以最利索的方式將所遇之敵誅盡殺絕。
突圍成功之時,她已然成了個血人,墨色披風都隱隱現出暗紅,沉重地緊貼在鎧甲上。
殘陽如血,朔風陣陣。
北戎頹勢已現,鳴金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