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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17:59 作者: 耳山青
石桌對面的人看上去年屆不惑,美髯玄發映清姿①,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煩地又落了一子,一派「花開花落雲捲雲舒」②的淡泊,如果不去看他手中握著的沒了一半的紅辣椒的話。
許是抱著兩個盒子小心翼翼的顧山實在惹眼,對弈的二人齊齊轉過頭,那老頭兒先出聲:「你就是顧青山的小閨女?」
顧灼還未點頭,便被老頭兒拉到石桌旁坐下:「來來來,有什麼事看完這局再說。」
眼看老頭兒下手又是一步死棋,顧灼沒忍住:「宋老,您別——」
話沒說完就被抬手打斷,老頭兒一本正經道:「觀棋不語真君子。」③
那您知不知道「落子無悔大丈夫」啊!?
顧灼實在沒想到名聲如雷貫耳、常年不知所蹤的宋大儒,是個臭棋簍子。
她抬頭瞪了不遠處的顧山一眼:這就是你說的宋老喜好下棋?
顧山訕訕地看著棋盤,一路上他騎馬走在馬車前面護著老將軍要運回北疆的箱子,總是見宋老喊著鍾先生「來來來,下棋下棋」,哪知道……
不過,下成這樣都能鍥而不捨,也……算是喜好下棋了吧?
就是心疼懷裡抱著的青玉白玉棋,而且,老將軍回來看見自己的心頭好被送人不會揍他吧?他有些憂慮。
顧灼側首同情地看了一眼鍾先生,難為他就這麼與宋老下了一路的棋。
正巧鍾先生看過來,讀懂顧灼的意思,頗為無奈地笑笑,把剩下的半個辣椒塞進嘴裡,尋了個不容易被看出來的地方讓了步棋。
宋老勢如破竹,不出意外地……贏了。
過了癮的宋老心情很好地問顧灼的來意,顧灼剛喊了聲「宋老先生」便被打斷:「我與你祖父熟識,你合該叫我一聲阿翁。」
顧灼有些驚訝,她爹在信里倒是未說。不過她不合時宜地想著,宋老與她祖父下棋誰悔棋比較多啊?
她從善如流道:「宋阿翁,鍾先生。書院一事我爹應該已與你們說過,晚輩今日來是想請兩位先生出一份試題,以區分書院學生的水平。能入書院者皆為秀才,題目難度略高於童生試即可。」
宋老捋著銀須:「這事兒好說,還有呢?」
顧灼眨了兩下眼:「沒了。」
宋老噎了一下:「你不交代交代書院如何辦?」
顧灼臉上笑得無害:「除了束脩一事我需要跟三州太守商量,關於書院如何管、如何教,全聽您二位的,我沒意見。」
「你倒是會偷懶。」
顧灼讓顧山上前來放下東西:「這是我代父親給您二位的贄禮,書院以後就托您二位費心了。」
宋老摸出幾粒玉子,咂舌道:「小丫頭,你把這麼好的東西送我,你爹回來會氣著吧?」
鍾先生揭開蟬形紫檀硯匣,眉頭微皺:「小將軍,這禮……有些貴重了。」
顧灼站起身擺擺手,恭謹地行了文人的拱手禮:「北疆條件艱苦,兩位先生願意來是為大義,晚輩替北疆百姓謝過先生。」
她衣角獵獵於一地枯黃落葉中,行完禮挺起的脊背滿是堅韌,似是北疆寒徹骨的風霜也吹不垮。
鍾嶸總算明白,為何顧老將軍敢將北疆防務託付給十幾歲的顧灼,在江南一待便是五年。
那是顧家人累世的錚錚鐵骨赤膽忠心,是風沙黃土打磨出來的排除萬難堅韌不屈。
荊棘叢生之路,正緩緩生花。
他還了一禮:「小將軍言重了。」
宋老高深莫測,來了句:「你娘說你一向求穩不冒險,難得見她還有這麼謙虛的時候。」
顧灼無語,宋阿翁你不用替我娘解釋,我知道她的原話是說我不思進取胸無大志。
她娘親可真是的,知不知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④啊!她已經被糧餉逼得志存高遠了哎。
她笑嘻嘻道:「我是在求穩啊。」
給北疆求個長久的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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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灼從西院出來,看著天高雲淡碧空萬里放鬆下來:「你照看著點西院,別讓人怠慢了。」
「是。」
「找兩個人同時去送信,等五日後告示發出來看看反響再回。」
顧山跟在身後:「是。」
「姑娘!」
顧灼聽見聲音,抬頭便看見玉竹正沿著檐廊快步朝她走過來,等玉竹走到近前,顧灼問她:「有急事?」
玉竹撓撓頭:「沒有,大廚房來院裡問我姑娘午時是否在府內用飯,我去大門問小廝說沒見姑娘出府,就來找找姑娘。」
顧灼回道:「嗯,讓他們加一道川菜。」在西院看鐘先生手裡火紅的辣椒,她有些饞。
想起西院,顧灼又吩咐道:「讓大廚房給西院也添一道。」
玉竹點頭稱是,轉身時有些遲疑,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沒說,抬步朝大廚房走去。
顧灼看出玉竹的躊躇,想著許是小丫鬟礙著顧山在這兒不好說,便也沒當下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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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玉竹張羅著擺飯,顧灼見丫鬟們都出去了,開口問道:「顧山在場的時候想說什麼?」
玉竹摸不著頭腦:「啊?」
顧灼拿起筷子伸向光看著就讓人口舌生津的水煮肉片,說道:「你要是喜歡顧山,我做主讓你嫁他。不過,你啥時候跟他看對眼兒的?」
顧灼都已經想到給小丫鬟備什麼嫁妝,突然有種嫁女兒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