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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17:59 作者: 耳山青
可顧灼仍是那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我知道。」
「姚叔,您在幽州二十年,您知道幽州從前是什麼樣,也知道幽州是如何到今天這個樣子的。」
「可是太慢了,幽州的百姓已經苦了很多年了,靠您、靠下一任太守、靠所有人埋頭苦幹,何時才能依靠政績讓朝堂注意到幽州。」
「您是江南人,您比比現在的幽州和二十年前的江南,能比嗎?」
「幽州連二十年前的江南都比不上,靠什麼吸引那些有抱負有想法的朝臣呢?」
姚太守聽著顧灼的這些話,覺得顧丫頭好像長大了。
他被壓抑多年的無力和挫敗浮上心頭。
他被外放到幽州時二十三歲,看慣了江南水鄉的婉約精緻,哪裡見過卷著黃土的風和厚一尺多的雪,哪吃過頓頓窩頭和小米粥。
可那已經是幽州當時中等以上的吃食水平了。
他剛當父母官,看著幾歲的小孩子餓得哇哇大哭,給了小孩一個窩頭,小孩子的爹娘跪下磕頭流著淚叫他大善人。
年輕的太守看不得這個,踉蹌著跑回太守府哭了一通。夫人問他緣由,他說不出話,只覺得痛苦。
他從來不知道蒸蒸日上的大裴還有這樣的地方,他用五年、十年、二十年也沒讓幽州變成他想的樣子。
他不知道還要多久,有時候覺得是不是幽州就只能這樣了。
他雖出自江南富庶之地,勉強算是小康之家,可他與那些瓊漿玉露朱纓綺繡溫養出來的的公子哥不一樣。
他參加科舉入朝為官,是想鞠躬盡瘁使得政通人和,給黎民百姓好日子。
來幽州上任第二天,他寫下「為生民立命」掛在書房時時提醒自己。
可年輕時立志要讓幽州煥然一新的雄心仿佛消散在「為生民立命」日漸淺淡的字跡里。
他明白顧丫頭的意思。
朝堂上少有出身於北疆的人,連他跟朝廷提能不能再免除幾年賦稅,都會引得朝臣猜測是不是他貪腐和養兵。
他老了,可北疆是生生不息的,他得給北疆留下未來的希望和出路。
姚太守沉默的時間有些久,久到顧灼覺得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太守大人。
「顧丫頭,你想把書院開在哪兒啊?」
「就在幽州。」
姚太守皺了眉:「涼州的俞老頭還算好說話,我給他寫封信,他分得清利弊。可并州的孫海可不一定答應這事兒。」
孫海四年前因為貪腐從渝州被貶謫到這兒,三十多歲一臉精明。他任并州太守這幾年倒是無功無過,見誰都是一副笑臉。
孫海一直琢磨著離開北疆,但是北疆這地方實在沒什麼民脂民膏可以搜颳了,是以孫海每年給吏部的孝敬可能都沒有人家一個月的俸祿多。
就這麼在并州待了四年,馬上就要不惑了。
顧灼等的就是姚太守這句話:「您幫我搞定涼州,孫太守我去解決。」
「你怎麼解決?」
「這您就別管了,我總不會用刀逼著一州太守答應我。」
「哼,這可說不準!」
顧灼無語,她覺得太守大人多多少少對她有點偏見,她什麼時候這麼不靠譜過!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書房門被推開,一個長相溫婉的婦人提著一個大包袱走進來。
顧灼連忙站起身:「嬸嬸。」
周氏把包袱給了顧灼,叮囑道:「夭夭,這是給你們的傷藥。」
「白玉瓶里是給你和阿雲塗臉的,你瞅瞅你這小臉粗糙成什麼樣子了!」說罷摸了摸顧灼的臉。
顧灼沒忍住抬手也摸了摸自己的臉,她覺得……挺好的呀。
但她不敢說。
姚太守看著大包袱,很小聲地埋怨道:「你給她準備得這麼齊全,阿雲更不想回家了!」
周氏瞪了太守大人一眼:「你懂個屁!」
顧灼蠻喜歡看姚雲的爹娘吵架的——如果這種單方面的碾壓也叫做吵架的話。
太守大人瞪了幸災樂禍的顧灼一眼。
太守夫人周氏是江南人,二十多年前隨姚太守來幽州上任。
江南水鄉滋養出的畫兒一樣精緻婉約的女子,閨閣時期學的女紅、詩書、琴棋在幽州實在是無聊也無用了些。
周氏心疼幽州的百姓,與一位老大夫學了幾年醫術,在城中開了家醫館,請了幾位大夫坐診,專給窮苦人看病。
這二十來,太守夫人醫術上精進了不少,太守大人的俸祿倒是有一半都賠進去了。
太守大人的委屈當然不只在俸祿上。
他家夫人來幽州後,經常與顧灼的娘還有幾位將軍夫人在一處喝茶聊天,學了招式防身。
這倒沒什麼,他覺得強身健體挺好的。
可是他家夫人怎麼能學會擰他耳朵呢!
還他輕聲細語溫柔體貼的夫人!
顧灼及時出聲:「嬸嬸,我和阿雲會塗的。我去找陳叔一趟,姚叔您記得給俞太守寫信啊!」
顧灼火速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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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灼拎著包袱去藥鋪買了治腿的藥,覺得她真是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
孫海現在還做著升遷的美夢呢。
要他從并州拿錢在幽州辦個書院,就算十年後真從北疆走出個狀元,也是十年後的太守的政績,孫海這個老油子腦子抽了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