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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17:59 作者: 耳山青
顧家久不在京中,與朝臣沒什麼交情。一旦皇帝與顧家沒了人情聯繫,顧家隨時會成為朝堂各方博弈的籌碼。
而北疆更是少有能走上朝堂的人。
北疆三州,幽州、涼州、并州曾經是最荒涼、最貧瘠的地方,幾十年的發展也只是將將不愁溫飽。可是溫飽哪裡夠送孩子去讀書呢?
黃土和戰火沒有給這裡的百姓太多選擇,科舉是最看不到希望的路。
束脩和筆墨,咬咬牙總是能解決的。可是私塾少、教書先生少,三州幾任太守努力了幾十年,也只是從北疆走出了幾個舉人。
沒有人從北疆走上朝堂,便沒有人為北疆說話。
顧灼知道朝廷不是故意忽視北疆三州,畢竟哪個朝臣都不會突然想到要讓遙遠的北疆富庶起來。
但是顧灼有時會替北疆的百姓不平。
他們世代勞作,用身軀擋著北疆的朔風不吹向內地。他們的孩子參軍,用血肉攔著北戎的鐵蹄不入大裴。
他們樸實,善良,熱情,感恩。
可是貧窮是他們的,殷實是別人的。
需要有出身北疆走上朝堂的臣子。
他們不斷提起北疆,才能讓朝堂知道物阜民豐的大裴還有這樣貧窮的土地。
他們反覆強調北戎,才能讓世家明白北疆百姓和顧家軍付出多少代價才有了他們的鐘鳴鼎食。
顧灼有了大概的構想,但要等有成果至少需要十年,她怕這十年顧家軍毀在她手裡。
她閉了閉眼睛:「繼續打聽運糧的進度,先用去年的糧食和棉衣,別讓將士們挨餓受凍。」
姚云:「是。」
讓顧灼納悶的是,去年的糧餉雖然遲了,數量倒是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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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交代了些換防事宜,顧灼和一眾副將走出大帳,去了訓練場。
演武台周圍熱火朝天,台上兩個赤膊士兵拳拳生風。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將軍來了」,比武的兩個人更是招式凌厲,互不相讓,台下的吶喊聲都比剛剛多了幾分熱烈。
台上勝負已分,顧灼聽著台下震天響的叫好,看向天際山間金黃帶著暖意的落日,突然湧上一股一往無前的孤勇。
顧灼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責任,帶著顧家軍守住北疆邊界,守住大裴。
至於顧家軍,真走到了朝廷要換掉顧家的地步,不還有她爹娘去解決嗎?
她現在不這麼想了,落日餘暉灑在訓練場每個人身上,延伸到仿佛無邊際的遠方,就像這片土地上生出溫暖的希望。
她在這裡出生、長大,北疆多貧瘠多荒蕪,她都愛這裡。
小時候在幽州將軍府,街邊茶攤的大娘招呼她喝甜甜的芝麻糊,鐵匠鋪的李叔送過她小小的匕首,大兒子戰死的張嬸把小兒子也送來了軍營,路邊的老人指著打勝仗回城的隊伍跟孩子說要記得他們的恩情。
北疆的寒冬多冷啊,她每每想到這些卻覺得心頭滾燙。
她要護著北疆,護著顧家軍,那是她與生俱來的責任。
她是顧家軍未來的主帥,不能事事等著依靠爹娘了。
她絕不能讓顧家軍成為朝堂權力傾軋的犧牲品,不能讓北戎趁機而入,不能讓終於有了起色的北疆再次兵荒馬亂難有生機。
顧灼看向陳卓宇:「卓宇,陪我過兩招。」
陳卓宇抱拳:「是。」
顧灼從小跟著祖父學槍,用的是祖父送她的梅花槍。銀槍曾在馬背上大開大合,沾著數不盡的北戎士兵的血。
梅花槍與陳卓宇的劍纏繞在一起,間或反射出凜冽的寒光。
顧灼是女子,打仗自然不能憑蠻力。
她隨祖父習武時,祖父有意地教她攻其弱點、一擊必殺,她又身形柔韌,打仗多年倒沒受什麼致命的傷。
但今天顧灼胸腔里一團火氣和勇氣,與陳卓宇比試時,沒走以前的路子,一招一式帶著不管不顧的意味。
陳卓宇知道她心裡不痛快,打算捨命陪君子,但他沒見過這樣的顧灼。
顧灼從小跟他一起長大,調皮搗蛋又聰明伶俐,被老將軍罰也不長記性,沒心沒肺的。
五年前顧將軍陪著夫人去江南養病,把顧家軍留給顧灼。
無論顧灼排兵布陣多驚艷、戰場上多身先士卒、軍營里多有威望、看著多麼像個一軍主帥,陳卓宇都知道顧灼是怎麼想的。
顧灼只想完成她爹娘走之前給她的任務,不能讓顧家軍不如以往她爹娘帶兵的時候,所以顧灼有時候總帶著點漫不經心。
可現在跟他比試的顧灼,建功立業的進取銳意伴著槍尖的寒意向他籠罩過來。
小獅子終於決定帶著獅群開疆拓土,不再懶懶地窩在爹娘的懷抱之中。
這場比試酣暢淋漓,銀槍貼著陳卓宇的腰腹划過,槍尖壓在他肩膀上。
台下的士兵喧鬧聲一靜,有人帶頭喊了一聲「將軍!」
「將軍!」
「將軍!」
「將軍!」
陳卓宇抱拳:「末將認輸。」但是他高興。
顧灼也高興,但有點不適應這種場面。
她一直當自己是替她爹暫代一段時間將軍,以往聽將士們喊「將軍」,都當成是在喊她爹。
現在她聽著這聲「將軍」有了點不一樣的感受,重擔有如實質壓在她肩頭,顧家軍是她的責任,北疆是她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