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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9:03 作者: 語山堰
蓮舟呆坐在地上:「沒用的,逃不掉。」
龍雲結不再較勁,把衣服往她身上套好,拖著她就往外走。
龍雲結力氣大得驚人,亦或是蓮舟體能下降,她像張紙風箏,輕飄飄地就被龍雲結牽走了。
彼時正午,戶外的強光照得蓮舟睜不開眼,她眯起眼,臉貼在車窗發燙的玻璃上,迎著光貪婪看著湛藍天空。
不論這片土地上發生了多少讓人撕心裂肺的故事,這片藍天始終如一。
「周予是你殺的嗎?」墨鏡遮住大半張臉,龍雲結握方向盤的手出了一層薄汗。
「是。」蓮舟說。
「我要聽真相。」龍雲結說,「我不相信你會殺他。」
「真相就是……我殺了他。」蓮舟喃喃道。
車子沿著山路向上,路過一座刺眼白塔,再往上幾公里,忽然衝出坑坑窪窪的黃土路,踉踉蹌蹌奔入草地,驚得氂牛群一陣騷動。
遠處牧牛的人從地上站起來,遠遠望向她們。
「下車。」龍雲結在車外說。
蓮舟默然下車,一陣強風迎面撲來,蓮舟晃了晃。
「你跟李復青怎麼認識的?是他指使你殺了周予嗎?」龍雲結站在蓮舟跟前,她濃密的短髮像地上的草,被風左右吹拂。
蓮舟避開龍雲結的目光,看向遠處碧藍的海子:「你想報仇,殺了我就好,問這麼多幹嘛。」
龍雲結有些惱,她雙手抱在胸前:「你還想護著李復青嗎?俞彧已經死了。」
蓮舟身子一震,眼眶泛紅,她的臉色被運動衫襯得更白了。
在被陽光炙烤得發熱的潮濕草地上,兩人面對海子坐著,蓮舟重新回憶了那個被她刻意忘記的晚上。那一夜如果周予沒有晚回家,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後來時間長了,蓮舟有時也會問自己:那一夜她究竟知不知道那個書房裡的人是周予呢?
龍雲結仍舊戴著墨鏡,她沒說話,蓮舟看見那張未施粉黛的麥色臉頰滾落下來一顆淚,雀斑在淚痕下閃著金光。
蓮舟永遠不會知道,那天夜裡回家前,周予就躺在龍雲結的床上。
「你恨李復青嗎?我幫你殺了他。」龍雲結說。
「你恨的人不應該是我嗎?」蓮舟看著她,「你為什麼要救我?」
「你不明白。」龍雲結淡淡答道。真正的答案,她已經在心裡喊了千萬遍:因為我有愧於你。
蓮舟沒再說話,龍雲結沒有等到蓮舟的答案,索性抓住蓮舟的胳膊:「回答我。」
「不。」蓮舟說,「你別管。」
-
這半年來,龍雲結一直住在山上牧民開的民宿里。
所謂的家庭旅館,其實只是房東兒子的房間,無證無照,房東兒子十幾年前就搬到鎮上定居了。
民房藏得不算深,但山上人煙稀少,交通不便,龍雲結躲得還算安穩。
傍晚,空氣被夕陽染成霧蒙蒙的黃,蓮舟坐在木頭搭的曬台上看天,她的時間終於有了變化。
牧民在屋檐下用蹩腳的普通話喊她:「進來吃飯。」
晚飯後,蓮舟和龍雲結一起窩在小房間裡,燈沒開。龍雲結把衣櫃兩扇門打開,大大咧咧站在蓮舟跟前換衣服,邊換邊說:「你這個樣子,出去沒幾天就會被人弄死,還不如留在村里。」
蓮舟盤腿坐在床上,嘴上還有晚飯的油光,她呆呆看著龍雲結光滑的背:「我留在村里能幹嘛呢?我沒錢。」
龍雲結把卷在胸前的T恤往下捋,一臉詫異回頭看蓮舟:「你真以為住在村里是度假的?陶淵明都要種地的好嗎?」
「我一毛錢都沒有。」蓮舟說著指了指龍雲結的臀部,她牛仔褲的口袋翻在外頭,像個兔尾巴。龍雲結把口袋塞回去,貓腰從柜子底層的藍色行李箱裡翻出一個錢包,抽了五百塊現金遞給蓮舟:「拿著。」
蓮舟接過錢塞在口袋裡:「我沒衣服穿。」
龍雲結翻了個白眼,拍拍衣櫃:「穿我的,隨便穿。」
蓮舟不再做聲,目光掃了一圈,抓過床頭一本半開的書,是90年譯版的《亂世佳人》——書頁已經起了毛邊,紙色泛黃。蓮舟抱著書,半躺在床上看起來。
「都是亡命之徒,我不可能養你的。」龍雲結換好衣服,坐在床上看手機,「你要麼跟我一起走,要麼留在這裡養氂牛。」
「我跟你走。」蓮舟的目光在書上緩緩移動,「李復青在哪裡,你知道嗎?」
「雪域小區。」龍雲結答道,「他活得很好,再過幾天還要開紅蓮詩社的大集會,你要是能弄清楚他們在哪裡舉辦,說不定一個電話就可以搞死他。不過……你這個斯德哥爾摩病患捨得嗎?」
龍雲結面帶調侃,斜了一眼蓮舟。
李復青自始至終都沒有被通緝。
龍雲結能查到的「過程」是對外公開的:李復青所開的客棧遭遇血案,其妻姜蓮舟失蹤,當時在案發現場受傷的臥底警察不治身亡,故事隱隱約約把嫌疑人的箭頭指向了姜蓮舟。
以李復青的手段,扭曲事實易如反掌。他甚至連外形都不必換,就能體面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
龍雲結斷斷續續跟蹤李復青數月,意外摸到了囚禁蓮舟的房間。
那是商住兩用的舊公寓頂層,隔壁幾間雖然已經出租,但從來沒有住過人,或許也是李復青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