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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9:03 作者: 語山堰
李復青把蓮舟的生命重新安排了一次,他雖然扯斷了蓮舟對過去的留戀,也割絕了蓮舟曾經難以忍受的痛楚。
這座房子的某個角落裡,塞著唯一一張來自過去的紙條,俞彧的號碼正在褪色,那組航班號已經來回飛行了許多次。李復青溫柔蠶食了蓮舟的渴望,她變得更安靜、溫順,毫無欲望般生活在社會的邊緣。
後來蓮舟常常想,如果那天殺人犯水叔沒有出現在客棧門口,她的後半生也許會一直平靜下去。
水叔真名王海,是渝市有名的地頭蛇,□□成癮,弄出第三條人命時兜不住了,改頭換面逃亡到麗江,起諢名水叔,住的地方和蓮舟的客棧只隔著一條街。
水叔不打工,獨居,喜歡在天黑以後到處遊蕩。關於他是王海這件事,是他自己喝醉了吹牛說的,旁邊好事的人拿手機搜索王海的照片拿來對比,雖然現在水叔的臉幾乎全是玻尿酸和刀劈針縫的痕跡,但還是能看出有幾分像。此後,附近家裡有年輕女孩的都防著他,男人也不和他同桌吃宵夜了。
因為蓮舟漂亮,和姨警告過她幾次,她不以為意;和姨又和李復青說,李復青也只是笑一笑:「和姨,勞您費心了。」
教師節後的第一個星期天,水叔賊頭賊腦在蓮青庭門口向內張望,蓮舟正半躺在檐下沙發上看書,她以為是客人,撩開頭髮看他:「您好。」看清是水叔時,蓮舟不解地盯著他看。
水叔朝蓮舟笑笑,雙眼直勾勾看著她:「最近沒客人噢!」
「沒有。」蓮舟答。
他點點頭,泡發的臉頰抖兩抖,背著手離開了。
蓮舟警覺起來,跟出去看他,他向巷子深處去了。李復青前天剛出門,說是十一才回來。
此後幾天水叔總是隔三差五在客棧外打轉,看蓮舟時,嘴角一抽一抽像隨時要淌出口水來。蓮舟坐臥不安,乾脆關起門不做生意了,連續幾天都獨自窩在客棧里消磨時光。
西城這一帶秋冬季節偶爾會停電,蓮舟初來乍到,連根蠟燭也沒備著。
周四下午五點半時,整條街忽然全黑了,蓮舟擔心冰箱裡的東西壞掉,到廚房轉了一圈,只在冰櫃裡找到幾塊筒骨和一袋過期的火腿,客棧開門營業至今一直是旅遊淡季,大灶台的火都沒開過幾次。
蓮舟拿了購物袋,開車往城區走。
城中心的超市燈火通明,人潮帶來安全感,蓮舟推著購物車在生鮮區來回晃蕩,和姨打來電話,她正在給蓮舟送食物的路上。
「我給你帶了火腿,熟的,雞豆粉你不愛吃,我就不帶了。」和姨說話時,電單車帶起的風也在電話里呼啦啦響。這是蓮舟第一次遇到大停電,和姨猜她一個人會害怕。
「啊,謝謝和姨!」蓮舟把火腿放回去,「我在超市,你要帶什麼東西嗎?」
「不帶啦,我送到就回去了。」和姨說,「拜拜!」
烤雞和麵包剛出爐的香在超市里瀰漫,人群湧向熟食區,蓮舟逆向人流穿梭,她特意留意每一個人的表情,他們似乎都很快樂。
蓮舟愛吃火腿火鍋,她提著菌菇輔料匆忙驅車回家,夜路好走,天高雲闊,蓮舟聽了一路的克羅埃西亞狂想曲。
路燈沒亮,整條街靜悄悄浸在黑暗中,客棧門虛掩著,和姨是個仔細的人,她出門前一定會反鎖。
蓮舟有些心慌,向院子裡走了幾步,聽見廚房傳來動靜,她飛快折返房間拿上手電和□□,躡手躡腳向廚房走去。
和姨下身無衣,紫白手電光照在她臉上,淚水和血痕泛著點點光亮,她的臉看起來像一顆畸形的西紅柿。
蓮舟關掉手電:「是水叔嗎?」
和姨沒說話,蓮舟又打開手電,在屋裡搜尋陌生人的身影。和姨說:「是他,他走了。」
蓮舟想報警,被和姨制止了,她說水叔錄了視頻,如果她報警,他就把視頻發給她家人,她寧肯死,也不願意被羞辱。
和姨不來蓮青庭工作了,她和家人說自己是騎車時摔水溝里了,蓮舟給和姨送去三萬元錢當做慰問,就沒再聯繫她。
這裡是常停電的,蓮舟這一次知道了。
離秋分還有些日子,天色忽然陰沉起來,早晚的空氣開始發涼,要穿薄外套了。第二次停電是從中午開始的,孩子們都在街上玩,蓮舟抓了兩袋巧克力,叫他們去別處玩:「你們要是能保證一天不在這裡吵鬧,明天獎勵更多零食。」
孩子們拿著零食一鬨而散。蓮舟看他們跑遠了,進屋拿了馬扎,就在門口「暫停營業」的標誌下坐著。
下午三點,得過好處的水叔又來了,他笑眯眯看蓮舟,臉上沒有一點褶子:「你這個不吉利,黑的毛筆字不能用白宣紙,像辦喪。」
「天黑了來找我。」蓮舟咬著手指,「晚上八點怎麼樣?」
水叔從鼻腔里冷哼一聲,打量一番蓮舟姣好的面龐,離開了。
蓮舟知道水叔晚上一定會來。她了解他,他和過去那些死在她眼前的人一樣,因為受害者的沉默得以脫身,卻誤以為是自己的勝利,越發覺得自己所向披靡了。
水叔沒有在八點來,他挑了十點,借夜色避開行人,推開蓮青庭虛掩的大門。蓮舟的房間在一樓,整座建築唯一發亮的地方,水叔循著微光穿過庭院,他準備充分:一台手機,一把匕首,腰間一串尼龍繩,像在保護區打獵那樣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