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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9:03 作者: 語山堰
兩人走在路上,俞彧問蓮舟將來的打算,蓮舟說了自己的近況,告訴他自己準備找份工作,然後搬離這座房子。
俞彧目送蓮舟上樓,看著她消瘦的背影,不由感慨古人的話一點沒錯,真真是自古紅顏多薄命。
而蓮舟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腳步,怕自己走得太疾急或太徐,怕自己脖頸上的那片汗被他看到,直到她慌亂而小心地鎖死那扇厚重的門,才癱坐在地上。
死灰
次日,蓮浣打來電話,向蓮舟說了十來遍道歉的話,讓她回家吃晚飯。
蓮舟了解自己的弟弟,她寧可相信周予會回心轉意,從冰櫃裡爬出來,也不相信蓮浣會安著好心要重拾丟了二十年的姐弟情。
但是為了母親,怎麼樣也得回去看看。她一向承認自己沒出息,像一隻小狗,不管母親跑到哪裡,她總是要蹣跚地追上去,只為了那一口奶。
晚飯做得豐盛異常,連母親臉上都有了笑意。進屋時,蓮舟瞥一眼弟妹,她披著長發,頸間扎一條草綠底白碎花的絲綢方巾,臉上掛著笑,蓮舟都替她覺得勉強。
蓮浣把母親推出來,放在他和妻子中間,只餘下一個背對著門的位子,蓮舟坐上去了。蓮浣給蓮舟倒了小半杯紅酒,笑說:「昨天餃子沒吃成,咱們不吃了,今天補過冬至。」
「謝謝弟弟。」蓮舟說著抿了口酒。
「姐姐……」蓮浣說。蓮舟知道正題開始了。
「姐夫走了有一個月了吧,兇手沒抓到,他爸媽又長期在國外,你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空落落的,不如賣了,搬來和我們住,互相也有個照應。」蓮浣說。
「嗯。」蓮舟從鼻腔里應了一聲。
沒料到蓮舟這麼幹脆,蓮浣和妻子互相看了一眼,蓮浣連忙說:「哎,我有個朋友做房產的,什麼樣的凶宅都賣得出去,都是小問題。」他妻子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覺得這話說得不妥。
蓮舟吃著飯,點點頭,沒有看蓮浣,蓮浣夾了一口蟹膏放在她碗裡,接著說:「姐,姐夫的保險受益人是你吧?」
蓮舟的筷子仿佛受了空氣的阻力,在半空中頓了一下,接著夾起小半個拳頭大的紅燒肉送到嘴裡嚼,她兩腮鼓鼓的,就像弟妹養的那隻倉鼠。蓮浣、弟妹和母親都盯著蓮舟的腮,隔著她臉上那一層鼓動的薄皮,看裡面翻滾的肉。
蓮舟把肉吞下去,舔了舔唇上的油,抽一張紙巾擦一下嘴,又喝了幾口酒:「不是我,是他爸媽。」
「操!我就知道周予不是什麼好東西!」蓮浣把筷子拍在桌上,呼吸聲愈發地響。
母親立刻說:「你跟周予這麼多年,為他工作都辭了,現在倒好,他在外面惹禍上身兩腿一蹬,你怎麼活下去?要我說,你去找他爸要點安置費,一百萬不算多吧?」
蓮舟瞥一眼弟妹:「你不說點什麼?」
「你個死丫頭,我跟你說話呢。」母親嗔道。
「媽,我沒那個臉。」蓮舟站起來往門口走,「我吃飽了。」
「蓮浣拉住她!」母親喝道,「誰讓你生不出兒子?你怎麼就沒那個臉?周予是你殺的啊?」蓮浣把蓮舟把桌邊拉,推搡中蓮舟摔在地上,弟妹趕緊扶起蓮舟,讓她坐在沙發上,一邊說:「姐姐啊,你這是何苦,這錢是你應該拿的呀,你看媽這個身體,下個月又要動手術,你平時忙,沒時間孝敬媽也罷了,這個節骨眼上,你能幫就幫一些吧。」
蓮舟感到臉上有一股熱流,自然不是淚,她摸下來一把血,也顧不上擦:「我不是每個月都給蓮浣打五千塊錢嗎?三年了,怎麼說也能存下十萬吧?」
弟妹一愣,轉頭去瞪蓮浣,母親斜了蓮浣一眼,搶過話頭:「那算什麼錢?我這些年治病可不止這些……」說著就哭嚷起來,「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老頭子,你看看你的寶貝女兒,她寧肯看著我疼死啊……」她一邊哭,一邊捶打自己的腿。
「別錘了。」蓮舟站起來,「錢的事我回去想想辦法。」怕蓮浣又攔住自己,蓮舟飛快地走出門去。
醫院裡,蓮舟剛拿了消炎藥,一個被標記為快遞送餐的電話打來,是李復青,他想約蓮舟見面。「我最近真的很忙,改天吧。」蓮舟說。話音才落,李復青就掛斷了電話,隨即發來一條簡訊:需要幫忙的話,隨時找我。
房子一定要賣掉,否則這輩子都甩不開李復青了。雖然房子現在已經歸蓮舟,但買房時公婆出了一半的錢,這些年蓮舟和周予感情一路枯萎,或許是出於愧疚,公婆對她十分客氣。
蓮舟聯繫了公公,說母親生病花銷很大,想賣房補貼。公公說:「蓮舟,以後每個月我們給你打一萬塊生活費,這個房子還是留著吧……往後你要是再嫁,也有個地方落腳。」
蓮舟感覺臉上的毛孔在疾速收縮,她的臉變得乾燥、熱辣,好像馬上就要龜裂。
「爸,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周予。」蓮舟說,「錢還是不要給我了,我可以工作養活自己。」
房子無論如何沒辦法賣了。蓮舟望著窗外淺粉色的夜空,陷入了一灘惡臭的泥里。這些日子以來,蓮舟總是難以入睡,而每一次冗長的夢裡都沒有周予,他好像真的消失了,連一縷氣息都不剩。
第二天,蓮舟的卡上多了一萬塊錢,她給弟弟轉了三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