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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8:40 作者: 久嵐
    高僧走過來,把宣紙予她看。

    上有一行字,淺褐色,乃用香灰寫就:「姑姑,救救珍兒。」

    劉夫人手指都抖了起來,羅天馳忙上去看,也是吃了一驚,劉瑩不知他們為何如此,輕聲道:「母親,怎麼了?」

    「珍兒,珍兒……」劉夫人語不成聲。

    劉瑩看向那宣紙,字跡端麗中又有女子的傲氣,灑脫如風,直像一把尖利刀刃直戳向她的心臟。她身子搖了搖,支持不住,整個人往右邊倒了去。

    羅天馳不料她那麼大反應,忙使人扶起來。

    劉瑩當然沒有暈倒,她只是突然的驚慌,她沒想到事情過去那麼久,還會出來這種事,這,到底是誰的把戲?

    她不信這是羅珍的魂靈,她早已死了,沉在白河,絕不會還有這等本事,不然何必會等那麼久才出現?

    是誰?

    ☆、第038章

    因出異況,高僧們也不再誦經,魚貫退出禪房。

    劉夫人坐在蒲團上,手持這宣紙,仔細瞧著。

    侄女兒的字跡她最熟悉不過,定是她親手寫得,眼淚突然就落下來,劉夫人哭著拉住羅天馳的手:「莫不是沒超度好,珍兒她成了孤魂野鬼了?不然豈會叫我救她?我可憐的珍兒,恐是不知在哪裡飄蕩呢。」

    淒悽慘慘,說得劉瑩後背直冒冷汗,好似羅珍就站在她後面盯著她的背!

    她攏一攏袖子,上前柔聲道:「母親切莫傷心,照女兒看,這字不是表姐寫的。」

    「何以見得?」劉夫人瞪大了眼睛,「這字明明與珍兒寫得一模一樣!」

    「表姐的書法好,好些姑娘都見過,興許有人臨摹呢。」劉瑩蹲下來,將一隻手按在劉夫人的膝頭,「表姐與母親感情那樣深厚,假使可以傳話,在去世時便該告知,何以要等到現在?好不容易母親都平靜了,表姐不會忍心如此,定是有人使計。」

    羅天馳眉頭略微挑了挑:「表姐怎看出是使計呢?」

    「其實我也不太知曉,只在話本上見過,有家富商女兒去世,她也是擅長書法,有日便有人冒充她,給父母寫信呢,結果騙取了不知多少錢財。」劉瑩拿帕子擦一擦眼睛,「若真是表姐,我定然高興,可若不是,我生怕母親被騙。」

    她講話極有邏輯,叫人挑不出毛病,也有讓人安定的本事,劉夫人想了一想,果真也懷疑起來。

    畢竟羅珍已經去世一年多了。

    正如劉瑩說的,怎麼就等到現在呢?要真能寫字,她怎麼不來安慰安慰她這個二姑姑,叫她那麼傷心!

    劉夫人嘆口氣:「或者叫人去搜一搜,是不是剛才有什麼可疑的香客來過?」

    羅天馳道:「姑姑在此休息罷,這事兒交給侄兒去辦。」

    他沒做停歇,立刻就走了。

    自小習武,勿論是體力還是腳力,他都是超乎尋常的,很快就將附近翻了個遍,等來到茶花園時,只見滿園芬芳,到處都盛開著海碗般大的茶花,正當要從院門搜到最深處,只聽身後有人輕笑:「總算知道找到這兒來!」

    「姐姐,」羅天馳一下笑了,「我就知道是你!」

    回頭看去,只見駱寶櫻穿著鵝黃色摺紙玉蘭的夏裙,俏生生的立在那裡。

    自從上元節約定的日子,已是又有四五個月不曾相見,盯著長高了的小姑娘看了會兒,羅天馳驚嘆道:「姐姐,你比以前還好看呢!」

    記憶里,十一歲的姐姐好似沒那麼亮眼。

    而這個,眼眉都好似染了彩光似的,說不出的漂亮。

    聽到這等誇獎,駱寶櫻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歡喜,不過羅珍已死,假使駱寶櫻能漂亮些,總是好事,她雙手抱在胸口,下頜一抬:「你現在該知道,誰是謀害我的兇手了吧?」

    「啊?」羅天馳一頭霧水。

    「劉瑩啊!」駱寶櫻恨不得踢他一腳,「我去她閨房看過了,與我有關的所有東西都被她收了起來,我也想起了好些事情。劉瑩她嫉妒我,嫉妒大姑姑,二姑姑待我好,嫉妒我搶了她的風頭。你該知道,她也是個才女吧?可因為我,因為陳玉靜,她一個庶女只能被踩在腳下。」她挑眉,「剛才看見了嗎,她的反應。」

    羅天馳想起劉瑩當時的舉動,與二姑姑,與他的反應都不同,隱隱夾著慌張。

    「原是她……」可他仍有疑慮。

    駱寶櫻道:「見到那字之後,姑姑與她反應又如何?」

    「姑姑都傷心透了,而表姐。」羅天馳想了想,心頭一震,「表姐後來很是冷靜,就跟我一樣,還懷疑是有人冒充你。」

    可他是因為知道駱寶櫻的存在,假使不知,再看到這字,心裡更多的是存有希望,希望能真的看見姐姐,與姐姐哪怕說上一句話都好,絕不會立時往別的地方去想,然而劉瑩……

    她太冷靜了。

    冷靜的無情。

    這只能說明她對羅珍沒什麼感情,可明明平時看起來那樣好。

    「原來是她!」兩次反應結合起來,羅天馳大怒,「看我不現在就去宰了她!」

    駱寶櫻攔住他:「未免太便宜她了。」她面色冰冷,嘴角含著殘酷的笑,「她一箭雙鵰,不止害了我,還害了玉靜,我一定要讓她多嘗些苦頭,讓她自己暴露出來,絕不會讓她那麼痛快的去死。」

    羅天馳摩拳擦掌:「你要如何對付她?」

    駱寶櫻轉過身,看著茶花園的門,微微一笑。

    四月底下了一場大雨,將許多花兒都打落下來,下人們走來走去,花瓣被踩爛了,擠出血紅的汁水,與雨水混在一處。

    丫環給劉瑩解下頭髮,給她梳通了,笑著道:「明兒娘娘又召姑娘入宮呢,說皇孫好久不見姑娘,念叨著,想姑娘了。」

    那是太子楊旭的兒子,常在坤寧宮與皇后在一起,劉瑩去多了,她很會哄孩子,那小孩兒也就特別喜歡她。

    劉瑩笑了笑,想起楊旭身上高貴的氣息,將來的九五之尊,她臉頰就有些紅,只可惜自己是庶女,又差了好些歲,再如何親上加親,那太子妃的位置也輪不到她,只與楊旭相處好,她不管嫁與誰,都是容易飛黃騰達的。

    思及此,腦海里又閃過駱元昭的身影。

    出眾的男人都容易吸引女人,就像楊旭,衛琅,然而她的身份實在有些配不起,可駱元昭不一樣。

    駱家乃寒門,而她是的庶女,嫁入駱家,憑她身後的背景,都算他駱家有些高攀了。

    劉瑩要求很高,想嫁與的男人其一得極為英俊,其二得有才華功名,駱元昭能入得三山書院,等到後年科舉,想必中舉不難,她還是挺滿意的,只唯有一個……駱寶櫻,那樣小的姑娘竟然能贏過她。

    不過將來她做了她嫂子,還不是隨便拿捏?

    想了會兒,劉瑩緩步去了內室,心想其實也不用著急嫁人,她如今可是挑得眼花呢。

    丫環們給她蓋上被子,吹滅燭火去了外頭值夜。

    也不知睡得多久,只聽窗外有嗚嗚聲,不知是風聲還是別的,劉瑩睜開眼睛瞧向窗外。

    只見月光下,就近的窗子外面竟然站著一個人,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劉瑩目光移到她衣服上,只見那顏色朦朦朧朧,如煙似翠,藍光盈盈,她瞬時不能呼吸,伸出手指著那人,半響才發出尖利的一聲驚叫。

    丫環們衝進來,看到半癱在床上的劉瑩。

    也看見了窗外的身影。

    那身影好似鬼魅般,片刻就沒了蹤跡,能飛天似的。

    自從那日起,京都便漸漸有了奇怪的傳言,愈演愈烈。

    五月,陽光炙熱,知了在枝頭熱鬧的叫著,駱寶櫻躺在美人榻上,愜意的吃著在井水裡冰過的寒瓜。

    屋中間一個冰鼎,徐徐冒出白氣。

    其他三位姑娘也在,駱寶珠與她躺一起,而駱寶樟,駱寶棠則各自占著張竹椅,手裡舉著寒瓜在吃呢。

    駱寶樟吃完擦一擦嘴道:「當真虧得三妹大方,賣了珍珠,而今咱們才有好日子過,我今兒晚上也不走了,就在你房裡睡。」

    原來駱寶櫻忍不住還是把珍珠賣了兩顆,只為一個夏天得到享受,當然,也不忘孝敬老太太與父母,駱昀倒也沒有話說。誰讓他之前講,那是駱寶櫻憑本事得來的,也由得她處理,結果這丫頭就拿來買冰了。

    駱寶棠倒是替她擔心:「不知被長公主知道會如何呢,到底是她獎賞的。」

    「有什麼?古有文君沽酒當壚為相公,現有我賣珍珠為家人,只是想讓大家舒服舒服,有何苛責?」

    小姑娘竟有幾分不顧世俗的瀟灑。

    駱寶棠笑起來:「也是,長公主見你這般體貼,許是不好說什麼。」

    「現在又哪裡有人管這個?」駱寶樟道,「都在說劉姑娘的事兒呢,那些去市集採辦的下人回來也說,定然不會過多關注三妹買個冰的。」她說著露出幾分好奇,一個個看過去問,「你們說,那羅姑娘到底是不是劉姑娘害死的?聽說那天晚上在劉府,穿著溺水的那件衣裳呢,一模一樣,宮裡都少見的。要說有人冒充,誰有那衣服?」

    駱寶珠聽得害怕,躲在駱寶櫻懷裡:「我不要聽鬼故事。」

    真箇膽小,駱寶樟撇撇嘴兒:「鬼不鬼的我管不著,就是覺得劉瑩這人深不可測,要真是推羅姑娘下手的,那以前那誰……不就冤枉死了?」

    駱寶棠嘆口氣:「他們這些人家,哪裡是咱們了解的?還是別說了。」

    「我是不想做長舌婦,還不是外面那些人在傳嗎,還有人把劉瑩與那二人的仇怨都翻了出來。」她有些幸災樂禍,「瞧那時的風光,如今都不敢出門了。」

    她絮絮叨叨,駱寶櫻沒有說話,一隻手輕撫著駱寶珠的髮髻。

    從窗外看過去,只見天分外的藍,而在那樣的藍天下,她曾與陳玉靜縱馬齊驅,也曾恣意的歡笑過。

    而今……

    只留下她一個人。

    那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又怎麼樣了呢?

    她淡淡笑了笑。

    劉瑩,你如今還好嗎?

    ☆、第039章

    鈍刀割肉,大抵就是劉瑩此刻的感覺。

    她終於明白陳玉靜為何會那麼快的選擇自盡,她當初甚至想,那樣桀驁不馴的陳玉靜也不過是只紙老虎,實在太容易就隕落了。

    而今她嘗到了這種滋味。

    丫環拿來微沾了水的手巾敷在劉瑩的額頭上,輕聲道:「姑娘好似得了風寒,可不能再這樣撐下去,要不奴婢去與夫人說一聲?」

    劉瑩掙扎著起來,把手巾扔在一邊:「我沒有生病,只需喝些熱水就好。」

    外面多少人在等著看她笑話,就跟以前一樣,她稍許露出才華,別人就會說還不如羅珍一成功力,比不得羅珍一根手指。她若是光芒耀眼的寶石,羅珍就是太陽,她永遠都只能被她掩蓋。

    而陳玉靜也是一般,那二人被稱為京都雙珠,不止容貌出眾,琴棋書畫也拿得出手,只要她們在的地方,總是能吸引住別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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