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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8:40 作者: 久嵐
    只是隨意站著,便使人想起江南的煙雨畫卷,朦朧中的美感,讓人意猶未盡,恨不得將這雨絲擦去,露出真切的樣子。

    也不知今兒出門,又得怎麼招惹京都的姑娘們了。

    駱寶櫻挪開視線,走到哥哥身邊:「哥哥,你把頭低下來。」

    駱元昭不明所以,但見她期盼的表情,便聽從的彎下腰。

    誰料駱寶櫻伸出一早偷偷擦好的雄黃酒,忽地將它塗在了駱元昭的耳朵上。

    每年端午節,為避開蟲毒,她都要給羅天馳塗抹的,哪怕他說自己大了不願意,可仍是拗不過她,一邊憤憤不平,一邊將頭低下來,而今羅天馳不在身邊,她自然也不會放過駱元昭。

    被妹妹偷襲,駱元昭後知後覺,發現了才惱,伸手要去捏她的臉。

    「祝哥哥這年平平安安的,什麼病都不要生。」駱寶櫻認認真真道,「塗了這雄黃,定會靈的。」

    駱元昭手頓住了,拿她沒辦法,改成揉頭髮:「借你吉言了。」

    兄妹兩個親親熱熱,旁邊駱元珏側頭瞧了他們一眼,比起駱元昭的溫和,小了兩歲的駱元珏著實是冷,在駱寶櫻的印象里,甚少看見他笑,真是塊千年寒冰,她伸出手指,問駱元珏:「二哥要抹嗎?」

    「不用。」果然駱元珏拒絕,甚至還站遠了一些。

    其實她才不要抹他呢,不過是客氣好嗎?駱寶櫻撇撇嘴兒,掏出帕子擦手指。

    小姑娘穿著杏黃色的短襦,月白高腰撒花裙,頭上簪朵石榴花,什麼首飾都沒有戴,表情千變萬化,好似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能想像到日後的光彩。衛琅目光落在她身上,忽地想起那豁牙,又忍不住笑起來。

    雖然小,還挺驕傲的,被他看一眼,記恨到現在,連他送得毛筆都不肯用。

    看他嘴角挑起,笑容迷人,衛恆詢問:「三弟想到什麼好事了?」

    「沒有。」衛琅側過頭,「今年二哥賭哪支船隊贏呢?」

    「去年那支,連贏了兩次,想必今年還能拔得頭籌。」

    「事不過三。」衛琅道,「二哥還是再考慮考慮。」

    衛恆唔了一聲,看向對面,駱寶樟筆直的立在袁氏身側,穿得毫不出彩,可一張臉生得風情嫵媚,怎麼也藏不住。瞧她那端莊的樣子,衛恆嘴角挑了挑,往前她對衛琅頻送秋波,他都瞧在眼裡,而今再收斂,能掩人耳目嗎?

    想釣金龜婿吧?他倒是可以陪她玩玩,這樣一個尤物,將來收做側室,不虧。

    衛老夫人與老太太這時方才出來,衛老夫人叮囑道:「今兒人多,切莫生事,不過元昭幾個第一次在京都過端午,許是沒見過這等熱鬧呢。看完龍舟賽,可在白河多待一會兒,但也不要太晚。」

    老人家腿腳不便,上船下船,都不想費這個功夫,是以兩位老太太便不去了,唯袁氏,衛二夫人一起前往。

    至於衛三夫人,喜靜,尋常都是不太見人的。

    眾人坐上馬車,這便往城外的白河而去。

    出得城門,遠遠便聽見鼎沸的人聲,駱寶珠偷偷掀開車簾看,驚叫道:「真的好多人呢,三姐,把河都遮住了,看不見。」

    衛菡笑道:「不用怕,一會兒下車,坐上游舫,那些人就擋不住了。」

    因離得近,片刻功夫就到,姑娘們戴著帷帽紛紛下來,走到岸邊,瞧見那踏板橫亘在游舫與岸之間,駱寶櫻抬起腳步又放下。看著悠悠長河,想起她曾經從游舫摔下河中,瞬時被黑暗淹沒,才發現,這個噩夢從來也沒有從她心裡真正的驅除。

    近水情怯,她竟一時無法動彈。

    等到姑娘們都過去了,她還沒有走,駱元昭見妹妹好似害怕,連忙走過去,輕聲詢問:「是不是怕水?」

    聲音溫柔落入耳邊,駱寶櫻才回過神,嗯了一聲:「有些怕,瞧著這踏板很窄。」

    能三個人通過的,窄得到哪裡去?駱元昭扶住她胳膊:「我陪你過去。」

    有他在身邊,駱寶櫻才敢抬腳,只是身子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那是半拉半抱,才把她送到游舫上。

    ☆、第026章

    白河東邊有座水榭,乃皇室中人觀龍舟之處,當初為表大梁國繁榮昌盛,修建的極為奢華,頂上金色琉璃瓦折射出的光芒,竟比太陽還要耀眼。

    此番,皇帝楊立連同皇后娘娘羅氏正並肩坐在一早設下的寶座之上。

    眼見愛妻鬱鬱寡歡,楊立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道:「珍兒要知曉你這般,定是在天之靈都不能安好了。」

    羅氏拿起帕子擦眼睛:「這等節日我忍不住便念起她,她啊,最喜歡熱鬧,若是還在,定是早早就來宮裡,問我討粽子吃,她喜歡吃御廚做得火腿粽。」

    想起那個粘人的侄女兒,羅氏難過的不能自已,她這輩子沒生過女兒,自從弟弟弟媳去世後,便常接羅珍來宮裡住。羅珍乖巧又聰明,什麼都是一點就通,她越來越喜歡她,甚至沒了那種遺憾。

    誰料天降噩耗,這樣的侄女兒竟然走了!

    楊立也不知如何安慰,柔聲道:「陳玉靜已死,珍兒的仇也得報,你莫再惦念她了。」

    「那有何用?」

    撞船的吳公子被流放,而陳玉靜有父親宋國公護著,因當初混亂並無證據,便算有丫環瞧見,單憑一家之言,宋國公立下許多軍功,楊立也不好糙率斬了他女兒。只羅氏執拗,費盡心機調查,誰料陳玉靜受得太多折辱,最終畏罪自盡。

    可羅珍也不會就此復活,只留下一腔的空落。

    楊立眼見羅氏傷懷,招手叫劉瑩過來道:「你陪陪你姑姑。」

    劉瑩忙坐在羅氏身側,知曉她在想什麼,輕聲細語道:「表姐往前最怕姑姑傷心,姑姑一傷心,表姐就會撒嬌,扮作兔子哄姑姑,差些拿蘿蔔啃起來。而今表姐不在了,姑姑傷了身子,誰又能哄您?表哥一個大男人,只會看在眼裡心疼,到底沒有表姐那樣伶俐的。」

    楊旭就坐在前方。

    為羅珍這件事兒,他也勸過她好多次。

    羅氏明白劉瑩的意思,她還有兒子呢,便算看在兒子的份上,也得活得健健康康的,她輕吸一口氣:「你說得是,人死不能復生,想必珍兒如今已投在好人家,但願她有父有母,誰都疼她。」

    羅珍的運氣一向很好,劉瑩心想,若真投胎了,想必也會過得不錯吧?

    說話間,羅天馳來請安,羅氏見到侄兒,終於露出些許笑容,楊立看著這英氣勃勃的侄兒,也笑道:「聽旭兒說你很是刻苦,等過一兩年,也該為朝堂效勞了。」

    這是要給他職務的意思,羅天馳大喜,連忙謝恩,又朝楊旭拋去個感激的眼神,畢竟是這大表哥在皇上面前說了好話。

    楊旭比較穩重,沉著臉道:「別洋洋得意,在做事前,我必得考你的。」

    「表哥真比皇上還要嚴苛呢。」劉瑩撲哧一笑,拿帕子掩著嘴。

    羅天馳正色道:「我定不會辜負皇上厚愛,大表哥,到時你儘管放馬過來。」

    真是年少輕狂啊,楊旭搖搖頭。

    走出水榭,羅天馳立在岸邊,瞧著水面上一片游舫,心裡想,今日姐姐隨衛家來觀龍舟,也不知此刻在哪裡?只他與衛家關係不好,著實沒有藉口去看她,或是等到中秋吧,到時她定會單獨出來。

    耳邊忽地傳來笑聲,一隻手搭在他肩膀:「在想什麼?莫非瞧中游舫上哪位姑娘了?」

    「渾說什麼?」羅天馳聽聲音便知是華榛,拂開他的手道,「我是在想昨日讀的兵書,《紀效新書》里提『兵之貴選』,咱們大梁雖有武舉,可世襲居多,好些紈絝子弟……」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華榛挑眉道,「還想拿勛貴開刀,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咱們雖吃皇糧,可幾代為朝廷賣命,子孫得些庇佑理所當然。你是不要腦袋了,被幾位國公爺,侯爺聽見,小心哪日取你性命。」

    「話都沒聽完便嚷嚷。」羅天馳道,「誰說廢除爵位了,只是嚴加考核罷了。」

    「那不是把你自己也算在裡面?」

    「我又不怕!」羅天馳昂首挺胸。

    華榛笑起來,攬住他肩膀:「走罷,去看龍舟賽,我押了一百兩銀子,若是贏了,翻三倍!」

    「就你錢多。」羅天馳捶他一拳,「沒有一回贏的,還押呢!」臨走時,又扭頭看一眼游舫。

    見他確實有心思,華榛雙手抱在胸口:「莫不是在惦念那個什麼,像羅姐姐的三姑娘?」

    駱家來京都,憑他臨川侯府耳目靈通,自是知道的。

    羅天馳沒料到他還記得,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兩人關係等若穿同一條褲子,華榛知曉自己沒猜錯,嗤笑道:「你真是入魔了,我便看不出來哪裡像。要不,我替你去衛家看看?你不與衛三哥交往,是你的事兒,我還得向他求張字呢。我那老爹,最是欣賞他寫的狂糙。」

    侯府子弟神勇,多數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倒不是說笨,只在琴棋書畫上的造詣未免淺薄,不比,是以愛才的侯府,許多便將女兒下嫁於文官府邸。

    臨川侯府的大姑奶奶,便是嫁與江家,二姑奶奶,也是嫁入江南的胡家。

    羅天馳哪裡容他胡來,忙道:「我沒在惦念她,你去幹什麼?」

    「不惦念,我也得去看看衛三哥啊。」華榛是一根筋的,起了性子就拉不回來,轉身便大踏步走了。

    氣得羅天馳直跳腳,後悔當初心神不寧,將轉世一說告訴華榛,可不是埋下隱患!

    衛家的游舫上,姑娘們坐在艙內嘰嘰喳喳,因龍舟賽就要開始了,號角已經在響,鑼鼓也已經在敲,唯有駱寶櫻提不起什麼勁兒。

    駱寶珠挪到她身邊:「三姐姐你怎得不高興呀?」

    圓圓的小臉上滿是關切,駱寶櫻揉揉她的臉,知曉自己被往事影響,有些不同,才會讓駱寶珠發現。

    「沒什麼,我在想事情。」

    「哦。」駱寶珠拉她的袖子,「三姐,咱們去甲板上看吧!娘說了,咱們不是大姑娘,去甲板上看沒什麼的,那裡看得清楚。」

    駱寶櫻猶豫。

    可小人兒一直拉她,求道:「三姐,快些走,就要開始了。」

    她沒親哥哥,也沒有親姐姐,從袁氏肚子裡落下來,其實是孤孤單單的,直到駱寶櫻將她當成妹妹,她才有了依戀之心。什麼時候,都喜歡同她在一起,不過也是袁氏首肯。

    駱寶櫻看著外面清澈的碧水,好似面巨大的鏡子仰躺在河床,由不得深吸了一口氣,或者自己也不用怕,畢竟那是過去的事情,這一回,她定然不會再落在水裡的!

    提起裙角,她拉著駱寶珠的手去了甲板。

    男人們在最前面,幾個高高大大的身影迎風而立,夏袍皆被吹得飄了起來,好像一面面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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