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2023-09-20 17:48:40 作者: 久嵐
    其他三位都笑開了。

    因駱昀呢,十足的官員氣派,那駱夫人因出自簪纓世族,骨子裡也是比平頭百姓高人一等的,唯獨老太太還保持著市井煙火氣,故而那些牌友很喜歡她,來這裡有吃有喝,老太太又沒什麼脾氣,何樂而不為?

    駱寶櫻也就放開了,指了指三百子:「打這個。」

    「著啊!」老太太眉毛一揚,「我原也想打這個,只……」她暗地裡指著九文錢給她看,「恐這張也有勝算。」

    駱寶櫻抿嘴一笑,湊過來輕聲道:「剛才我過來時,看到江太太一手的文錢呢。」

    老太太就笑了,抽出三百子啪的打下去。

    避開了江太太要等的牌,下一輪,張太太放胡,老太太又贏了,當下就給了駱寶櫻二十文錢。

    她喜滋滋謝過,放在荷包里。

    駱寶棠見駱寶櫻忽然得老太太青睞,到底驚訝,年紀小沉不住氣,猶豫再三也來了東苑,結果就見這三妹坐在老太太旁邊,津津有味的看葉子牌呢。

    她走過去行禮,笑道:「祖母,您總是坐著,得要注意身體呀。」

    老太太向來很喜歡駱寶棠,叫她也坐在旁邊:「輪到休息自然會起來動動,也無甚,畢竟上午,晚上都不玩的。」

    駱寶櫻叫了聲二姐。

    駱寶棠答應聲,安安靜靜看著,可只得一會兒,眼皮子就要打架,因在她看來,這葉子牌實在沒意思的很,也粗鄙,哪裡有琴棋書畫那般高雅?也不知為何老太太喜歡,可駱寶櫻能陪著,她不能服輸。

    結果,看得一半,她的腦袋就跟小雞啄米似的了。

    瞧著分外滑稽,駱寶櫻伸手一推她,但並沒有出聲驚動旁人,駱寶棠發覺自己犯了錯,瞬時臉頰通紅,輕聲道:「我昨兒看書看晚了。」

    與她解釋什麼?駱寶櫻心想,分明是要與她比個高低,可若看葉子牌是件折磨人的事兒,她再想討好老太太也絕不會去做的。

    悅人悅己,方才勉勉強強。

    她笑道:「二姐真刻苦呀,難怪夫子常誇你,我得向你多學學才好!」

    那笑容很是漂亮,眼眉彎彎仿似新月,駱寶棠見她那樣可親,倒有些慚愧,可還是堅持到老太太打完葉子牌。

    這次老太太留了她們姐妹兩個一起用飯。

    事情傳到袁氏耳朵里,她看一眼飯桌上,臉頰塞得鼓鼓的駱寶珠,忍不住嘆口氣,也只有她這女兒不曾開竅,叫她去陪陪老太太,她沒有一次能撐住的,不是睡得流口水,就是睡得腦袋磕在桌子上。

    不過有她守在這寶貝疙瘩身邊,想來也沒人欺負得了她。

    丫環打起帘子,周姑姑疾步而入,瞧著腳步匆匆,神色卻頗是欣喜:「金姨娘今兒把壓箱底的裙子穿在身上,迎到二門,結果老爺瞧都沒瞧她一眼,真箇不要臉,絲毫不知道反省,哭著又跑回去了。」

    袁氏料到金姨娘會不安分,不過也太急了些,但越急越好,正中她下懷。

    說話間,駱昀也回來了,穿著緋紅色的官服,氣宇軒昂,袁氏滿面含笑的迎上去,手落到他玉扣上,嘴角又露出幾分羞澀。

    當初初見,她便很喜歡他的相貌,只可惜要做繼室,總有幾分缺憾,但世事無完滿,以庶女的身份,若是知足,也是極好的一樁姻緣了。

    值得慶幸的是,駱昀為人通達,處事幹練,三十出頭便做到四品知府,原先甚怕麻煩的父親都願意主動為他鑽營,聽這回的意思,是有望調任去京都了,想到這裡,她略抬起頭道:「老爺,今兒父親寫信來,提醒老爺,說勢必注意下防災,假使安然度過,定會有好消息。」

    駱昀眼睛一亮,手輕撫在她臉頰上:「請告訴岳父,我已使人提前築造……算了,還是我親自寫回信罷,娘子予我磨墨。」

    袁氏笑著答應。

    一封信寫完,駱昀道:「今不久不是得了一些鹿茸,一併與岳父岳母寄過去吧。」

    禮尚往來,駱昀雖然手頭緊,可要走得禮,從來不虧欠。

    袁氏忙道:「不用了,父親知曉你境況……」說著頓了頓,「這鹿茸還是留著罷,或者送些去與元昭吃。」

    那是駱家的嫡長子,駱昀見她那樣替自己考慮,微微一笑道:「也好,不過元昭與元珏該是要回來了罷?倒不用刻意送去。」

    湖州轄下的靖安縣,有麗修書院,名聲不亞於京都的三山書院,其原因有二,一是開辦者乃聞名天下的何大儒,又稱關河先生,二來,麗修書院曾有一年,有十四位學子同時中舉,開創了書院的輝煌,比官家辦得還出眾,是以聲名鵲起。

    故而駱家兩兄弟才會去麗修書院,當然,這地方也不是那麼好進的,首要的前提是秀才,幸好兩兄弟都繼承了父親的優點,功課很好,先後考上秀才,入了麗修書院。

    這日駱寶櫻聽女夫子講課,又在懨懨欲睡之時,只聽雙喜歡喜的聲音傳來,叫道:「姑娘,大公子,二公子回來了。」

    她抬起頭,尚有些迷迷糊糊,因在駱家從來沒見過那二人,一時都忘了自己還有個親大哥!

    倒是駱寶棠像女夫子行一禮,先行奔了出去,駱寶櫻才回過神,那駱元珏啊,是與駱寶棠一個娘的。

    說起來也奇怪,明明金姨娘比玉扇生得漂亮多了,可偏偏玉扇卻生了兩個孩子,可據駱寶櫻觀察,駱昀尋常根本也不去玉扇那裡,也不知道怎麼生出來的,莫非她以前還受寵不成?

    要說這個疑惑,袁氏也有,甚至心裡還有些羨慕玉扇的體質,好似聽那些下人說,駱昀統共也就去了沒幾次,可自己呢?生了個駱寶珠,後來幾年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然而,女人沒有兒子就沒有安全感,而今駱家兩個兒子都不是她的,袁氏為此都去廟裡不知上過幾回香。

    幸好駱昀到此為止,再沒有讓兩個姨娘懷孕。

    隨著丫環們迅疾的腳步,駱寶櫻也向女夫子告辭,從海雲軒走了出去,結果將將到得東苑的月亮門,就見一個月白色的身影正立在那裡等著她。

    十五歲的少年生得高高瘦瘦,像被風一吹就能倒了似的,瞧著十分單薄,然而他一轉頭,五官顯露出來,便是叫駱寶櫻這等見過世面的姑娘都看直了眼睛。

    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好看,比起駱昀的俊雅,駱元昭更勝一籌,眉似淡淡劍鋒,眼若春水橫流,便像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叫周遭景色都暗淡了下來。

    駱寶櫻當真沒想到自己這大哥能生得如此驚艷,難怪那幾個丫環跑那麼快,心裡卻是有幾分欣喜,可見自己長大了,容貌定也是不差的!到得此時,她才覺自己沒那麼冤枉,失去顯赫的家世,用容貌來彌補下,也算老天爺沒有那麼瞎。

    正在發呆間,只見駱元昭疾步上來,突然就將她摟在了懷裡。

    聞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清香,駱寶櫻臉騰地紅了。

    其實,她不是他真妹妹吶,要不要這樣激動啊?

    她當然不知道,她小時候生下來時,駱元昭是如何喜愛她的,只當時母親王氏去世,王老太太就這一個女兒,差點活不下去,才抱了駱寶櫻去滄州。

    這幾年,他每日都在思念她,在他心裡,駱寶櫻是比老太太,駱昀還要親的存在,這次接駱寶櫻回來,他也在駱昀跟前求了情,只麗修書院看得緊,學子們每個月才許回家一趟,他便一直熬到現在。

    如今,妹妹終於回來了!

    ☆、005

    他雙手抱得緊,生怕失去她似的,可對駱寶櫻來說,這實在是個算不得親近的人,臉頰越發燒紅了,手放在他胸口一推,軟軟道:「哥哥,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聽到這句哥哥,駱元昭想起那年,她正當會說話,最是可愛的時候,卻被外祖父抱走。

    他有多少年沒聽到她叫哥哥?

    真是甜到心裡,他放開手,將她的臉捧起來看。

    帶著些微嬰兒肥的臉頰,好似瓜子,長長的柳葉眉,明亮的雙眸,嘴唇紅紅的不薄不厚,雖然漂亮,可完全與幼時圓圓的包子臉不一樣了,他有幾分失落。

    手指上傳來溫熱,這樣被他盯著看,駱寶櫻更加不自在,眼見她臉蛋紅得好像染了胭脂,駱元昭輕聲一笑:「是不是不認得我了?」

    她嗯了聲:「許久不見。」

    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他,又有幾分兒時的可愛,駱元昭道:「你這趟回來,不准再去滄州了。」

    那時得知她到湖州,他人在麗修書院,心不在,當時就派了隨從回家打聽,便聽說她一心要走。

    柔弱的少年,說起話來卻是強硬,很有哥哥的派頭,駱寶櫻換了個芯子的人,自然不會還那樣執著,笑道:「好,我聽哥哥的。」

    駱元昭見她乖巧,嘴角一翹道:「若是想念外祖父外祖母,可以寫信過去,或者哪日得空,我陪你去看看。」

    不是一味的要求,也有妥協,真算得上是個好哥哥,駱寶櫻忽地想起在京都的弟弟。她作為姐姐大了他三歲,因雙親不在,也擔負了部分教導弟弟的責任。弟弟調皮,她總是拿著戒尺假裝要打他,可心裡疼都來不及疼,因那是她最親的人。

    如今也不知他的狀態,只願他能堅強些。

    駱寶櫻喉頭一堵,微垂下頭,悶聲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只當她仍在思念二老,駱元昭又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

    溫柔的動作,洋溢著深厚的親情,駱寶櫻對這個哥哥,突然就有了很大的好感,心也慢慢平靜下來,只抬起頭時,看見側邊的雙喜眼都不眨的盯著駱元昭看,作為主子,只覺丟臉。

    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樣子,委實恁難看了!

    她對身邊的丫環原就不太滿意,尤其是這雙喜,奈何主家寒門出身,對奴婢們沒個規範的要求,她九歲的小姑娘能做什麼?別說還是從滄州小地方來的,總不至於與長輩們提這個。

    狠狠瞪了一眼雙喜,她跟駱元昭道:「哥哥,咱們這就走吧。」

    因兩位公子難得回來,眾人都聚集在老太太住的東苑。

    等他們到時,袁氏也在了。

    老太太笑眯眯瞧著兩個孫兒:「知曉你們今兒回來,我特特叫廚子去市集買了一隻肥鴨,一會兒多吃些,你們念書辛苦,要好好補下才行呢!回家也不要再看書了,玩個一天半天沒什麼。」

    駱寶樟嘻嘻笑道:「莫非祖母要讓大哥,二哥與您玩葉子牌那?」

    「他們要肯,我是求之不得了!」老太太道。

    駱元昭道:「想必祖母是缺錢花了,我記得上次回來,就將我與二弟的私錢贏了個精光。」

    「還不是大哥你連續放胡?」駱元珏挑眉道,「我這回非得坐在大哥下家不可,也好沾些祖母的好運道。」

    「你這一手牌技,坐哪兒都一樣。」駱元昭斜睨他一眼,「不信走著瞧。」

    老太太呵呵直笑,其實哪裡不知,這兩孫兒是變著法子哄她高興,才連連輸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