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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6:20 作者: 空縱
他因此獲得了很多的掌聲,然而當事情真正落在自己頭上時,他遠沒有想像中的淡然,他甚至完全沒有辦法想像,自己的孩子和另一個男孩兒在一起是什麼樣子,他們會怎麼相處,怎樣親吻,又是怎樣完成那些親密無間的事。
謝父自認自己四十幾年學識足夠淵博,可真正觸到這些事時,他才體會到大腦一片空白是什麼感覺。
「對不起,又讓你們失望了。」坐在對面的謝其再次開口了,他低著頭,用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乞求的語氣朝對面的父母道歉。
隨後他拉開椅子起身,毫無徵兆的跪在了餐桌前。
謝母跟著站起來,唯有身旁的謝父一動不動,怔怔的看著謝其。
第62章 你喜歡的人
父親一言不發的起身進了裡屋,謝母將謝其拉起來,急匆匆跟進去,片刻後又出來收拾餐桌,謝其垂著頭站在餐桌前,聽著叮叮噹噹的盤子響,也跟著收拾起來。
房間裡沒有人說話,母親的表情仿佛凝了一團霧,謝其看不清也不敢看。
吃剩的盤子碗筷都收進廚房,謝其拿了手套準備洗碗,一旁的謝母卻忽然叫住了他,站在對面的母親似乎有些茫然,目光恍惚的看著謝其,隨即她很生硬的笑了一下說:「我來洗吧,你讓我有點事兒做。」
這句「有點事兒做」一下子刺痛了謝其,他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母親,然後遞出手裡的手套,往後退了一步。他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甚至連和母親對視都做不到。
他僵硬的走回臥室,路過餐桌時帶上了安靜擺在桌面上的手機,他關上門,一個人在床邊坐下。
屋子裡沒開燈,窗簾拉著,黑洞洞的空間仿佛幽閉的手,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嚨,他覺得喘不過氣,整個人快要窒息,眼眶發酸,頭腦發暈,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卻發現不知何時,那些透明的液體已經穿過指縫漏了出來。
他將頭埋進膝蓋,喉嚨口涌聚著的那口氣仿佛一團火,洶湧的燃燒著他的內臟。他開始小聲的哭,聲音變得斷斷續續,人也從床上滑到地上,長久以來壓抑著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他抱著自己的腦袋,眼淚如同打翻了的蓄水池,開始洶湧的往外冒。
然而房間裡依舊是安靜的,凝固的空氣仿佛從未變過。
謝其在房間裡待了很久才推門出去洗臉,客廳的燈已經關上了,整個屋子仍舊靜悄悄的,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還不到十點,以往這個時間,正該是父母追劇的時候。
他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時站在客廳的陽台上晾了一會兒,熟悉的城市還是熟悉的樣子,不遠處的地標依舊璀璨耀眼,自十七歲以後,謝其在這座城市生活的痕跡越來越淡了,除了每年春節短短的假期,他幾乎比自己的父母還要忙碌,每次回來,那些他曾經很喜歡去的地方,總會冒出一些新店,也有很多,他吃慣了看慣了的,不知何時已經關停,陪伴父母的時間,自然也屈指可數。
更重要的是,謝其從來沒有哪一刻,陷入過如此深刻的自我懷疑中。
他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也許自己帶給父母的傷害,遠比肉眼看見的多的多,而那些所謂的成績,或許連十分之一都無法抵消。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二十三年一身落白,仍是如此的雜亂無章。
他回想起很多事,其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十六歲那年,他在爺爺的臥室門口,看見了沙發前跪著的父親。
那天在下雨,陰沉的天氣一如他們很久沒有過笑聲的家庭聚會,焦灼、又籠罩著說不清的苦悶難耐。一家人七嘴八舌的吵了一下午,謝其的名字被嚼爛了咬碎了,終於在晚上夜幕降臨時,稍稍落下帷幕。
他被爺爺帶進房間,父親和母親留在外面,談話的聲音很小,謝其輕手輕腳的拉開門縫想聽個牆根,卻突兀的看見了茶几前跪著的父親。
謝其的父親是傳統的讀書人,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男兒膝下有黃金」,有著典型讀書人的清風傲骨。加上他對謝其要求嚴厲,小時候動輒就是棍棒伺候,所以在謝其心裡,父親一直是那種超級英雄一般的人物,而且跪這個字眼,本身就是很遙遠的東西,那是在古裝劇里才會出現的場景。
謝其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愣怔著幾乎忘了自己是來聽牆角的,他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父親身上,落在他跪下也仍舊寬厚的背影上。
謝其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只記得父親進來叫他時,面色平淡,一切如常,他和爺爺道了別,一家人從樓上下來,然後父親告訴他,爺爺同意了。
那時候的謝其還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勾勒複雜的情緒,他只知道他高興瘋了。興奮的拉著母親的手臂,然後用力攬住他爸的肩膀,一邊笑一邊往前跑,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在抱他父親時,那人明顯的踉蹌。
後來是母親開車回了家,而後不久,謝其就去了上海。
雖然他有很多次回憶過這個場景,但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無比迫切的想要知道父親當年到底和爺爺說了什麼,又是因為什麼跪下,跪了多久?
但其實,答案一直就在謝其心裡,只是他不願掃掉上面的灰,不願真正的將它拿出來看罷了。
謝其覺得自己真的該醒一醒了,不能永遠這樣,活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