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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3:51 作者: 南山鹿
幸運的是,季薇薇主動說不想學了:
「天天坐那兒拿個筆刷刷刷的畫來畫去,真沒意思,我還是玩我的輪滑去吧。」
頓悟到,薇薇為了照顧自己這個廢物的情緒而所做的一切,夏知薔一時更難受了。
忍不住抹了把眼淚,她在鏡子上加了一句:我也許根本就不適合畫畫。
夏知薔這晚睡得並不太好,又很早就醒了,去畫室的時候還頂著兩個黑眼圈。同學們還沒來,她垂頭喪氣地步到畫架面前,等看到什麼,愣了愣。
昨天那張只描了個大輪廓的「大衛」右上角,貼著張16開的素描紙。
不算大的紙上,有人畫了個等比例縮小的大衛,結構準確,明暗清晰,用筆鬆動,尚未深入刻畫就已好到令夏知薔驚訝。
他還在旁邊畫了個骨骼版的解剖圖,和一個肌肉版的,並附上註解。
「腦顱部和面顱部,以及額、顴、上頜、下頜構成的四個體塊是相互穿插的關係,所謂畫骨不畫皮,先把它們弄清楚,剩下的就簡單了。」
「這兩塊肌肉叫胸鎖乳突肌,它後面的是斜方肌……你讀本科以後肯定要學藝用人體解剖,可以提前記一下。」
「上下眼瞼都有厚度,不要畫漏了。而眼球則分為以下幾個結構……」
夏知薔默念到一半,又去對比著角落裡那副人骨架子細想,不消片刻,只覺原本混沌一片的腦子像被人拿斧子開天闢地了似的,清明至極。
最後這人寫道:「大衛的瞳孔很有特點,仔細看看,會有新發現。」
她依言去看。
那尊冷冰冰的大衛石膏像,眼中竟嵌著一顆……愛心。
後來兩天,夏知薔每到早上都能收到一張寫滿解剖學要點的紙。她邊思考邊照著對方說的修改,等要收尾時,還故意提了個小小要求:
眼睛那兒我還是畫不好,要不,你動手幫我改吧?
他當然沒拒絕。
一晃眼到了每周例行評優的日子。
為了調動這群來混日子的小屁孩的積極性,周繼放了盒不知打哪兒淘的愛心貼紙在畫室。
還規定,前一天下課就要將各自的畫作貼在鏡子上,第二天再來評比。大家若覺得哪張畫好看,就將愛心貼哪一張上,數目多者勝。
夏知薔和神秘人合作的這張大衛,當之無愧地得了第一。
連周繼都感嘆:「一開始我真恨不得親自上手,幫你畫兩筆再說。沒想到你來個先抑後揚,嗯,有點意思!」
夏知薔很想放聲大笑,又不太好意思,含蓄的嘴角彎了好久都沒放下。
——這可是她在素描一科,第一次獲得如此之高的褒獎。
突然,有人疑惑道:「不對啊,班上一共18個人,所有畫上的愛心全加起來卻有19個……多出來的一個是誰貼的?」
答案只有夏知薔知道。
也是在這天,她鼓起勇氣在鏡子上留言:「夏天要過完了,我們可以見一面了吧?」
結果提議的是她,失約的,也是她。
而後面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夏知薔被命運推著搡著,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根本沒辦法生出旖旎心思去回望這一段美好得不真實的經歷,和懷念某個不曾謀面就已深交的人。
*
思緒盡數回籠,夏知薔第一反應是給馮殊打電話。
點了撥號鍵又趕緊取消,她稍作思索,也管不得什麼周繼不周繼了,招呼都沒打便跑出機場,攔下了一個的士:
「去廣雲。一口價800塊不用打表,走不走?」
到達時已是下午。
畫室所在的樓棟外,用紅漆噴塗了一個大大的拆字。
還好拆遷工作尚未開始,一切都有跡可循,夏知薔看了眼手裡一直隨身攜帶的鑰匙,暗自慶幸著,提步上樓。
畫室還是上一次離開前的樣子,畫架橫七豎八,地上紙張散落,唯有鏡子上貼著的畫作又掉了幾張下來,風一吹就微微翻動,發出沙沙輕響。
來到鏡子面想,夏知薔將手機電筒打開,對準鏡面,又用手擋住窗戶一側的光線,貼近了去看。
果然。
說不清是生氣還是高興,又或許,還有點別的情緒在胸腔里奔涌,夏知薔深呼吸幾下讓自己平靜,往外走。
她循著大概方向沿走廊找了一圈,終於在方位相背的走廊盡頭發現了一扇隱蔽小門。
以前的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人是藏在這裡。
已經鏽蝕的門鎖不起作用地掛在那兒,輕輕一撥,興許就能打開。
無名的怯意,讓夏知薔開門的手停在半空中。
閉上眼,她狠狠吸了口氣,這才下定決心推開了它。
窄小狹長的屋子裡,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雖空置了這麼多年,仍能看出原主將其收拾得很是乾淨,四處除了一層薄灰,半片多餘的紙屑都沒有,猶如那人才剛剛離開。
不對,桌腿處似乎還是落了一頁紙。
將其拾起,夏知薔撣落灰塵後一瞧,怔住。
這張紙,明顯是被人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邊沿略有不齊,還呲著毛邊。而紙頁左上方印著一行小字:
仁和醫學院。
類似的筆記本內頁,夏知薔曾經見過。
馮殊那本厚厚的、舊舊的黑色筆記本里用的就是這種紙張。他曾在某一頁上,拿整齊細密的英文筆記將手繪心臟剖面圖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