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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3:51 作者: 南山鹿
    天降好友,她自然開心壞了,表現出來只是幾不可察的淺笑。

    早熟又聰慧的季薇薇,來廣雲定居不過幾個月,便成了這一塊兒的孩子王,鬼點子層出不窮,帶著一幫小弟小妹四處歡騰撒野。

    這樣奪目的女孩子,本來就招人喜歡,偏偏人成績還好,闖了再大的禍,大家也只說她是鬼機靈,起碼有本事翻出浪、撞出響,總比沒用的悶葫蘆強。

    夏知薔就是那個悶葫蘆,反應還慢,常常前腳剛跟上大部隊東邊追野貓的步伐,回過頭,季薇薇已經領著人西邊跳房子去了。

    一開始她跟得吃力,卻也是開心的,季薇薇還會特地回頭來牽她:

    「知知,你別掉隊啊!」

    一次兩次還好,等次數多了,不好讓所有人都等她一個,夏知薔於某次掙開季薇薇的手,讓她繼續,自己則獨自候在一旁,看著她被人群擁簇,拿主意,定方向,直言快語,大膽表達。

    夏知薔不是不羨慕,可再羨慕,再努力,也成不了季薇薇。

    「知道你喜歡熱鬧,以後……我常來。」

    一個多小時後夏知薔才站起身來,和定格在17歲的季薇薇道別。

    淅瀝瀝的雨再次下起來,她沿著逼仄的墓碑間隙往外走了幾步,抬眼,發現那個人還沒離開。

    季臨淵手裡多出一把黑色長傘。

    他將它撐開,走近,舉到夏知薔頭頂,示意人跟在自己身邊。

    靠太近了不自在,隔遠了,傘又等於白打,夏知薔老不自然地亦步亦趨了會兒,就見季臨淵將傘遞到手邊:

    「自己撐吧。」

    她愣愣地不知道接,僵持幾秒,他竟是將傘扔到了地上,置氣般地大步往前。

    沒走多遠自己折回來,季臨淵撿起傘,再次遞給夏知薔:「你好不容易來一次,要是淋雨感冒了,薇薇看見會不開心。」

    髮絲上已沾滿了白霧一樣的水滴,等水滴凝聚,順著發梢滴到臉上,夏知薔用手背擦了去,接過那把傘。

    季臨淵這回沒搶到前面去,而是跟她並排走著。

    他說:「我每年都會來這邊好幾次。」

    「哦。」

    「但從來都沒碰見過你。」

    「嗯。」

    「還以為你這輩子不會來看她。」

    夏知薔收緊捏著傘的五指,抿唇:「之前我……是我來晚了,」又接一句,「對不起。」

    忽然停住腳,季臨淵又生氣了,眉頭壓得低低的,半吼半斥:「對不起對不起,你生下來就只會說這一句話,不會講別的了嗎?!」

    肩膀都嚇得聳了起來,夏知薔改成雙手執傘,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路基並不平整,排水溝也深,她一腳踏空失去重心往後栽,多虧有個墓碑在身後頂著,才沒真的坐到地上去。

    只是胳膊肘被粗糙的石材表面硬生生搓掉了一層皮,傘也脫了手。

    很快讓自己站穩,夏知薔沒去扶季臨淵伸過來的手,而是彎腰撿雨傘。他先一步拾起來,瞟到她手肘傷口往外滲血,拉住人手腕,皺眉:「讓我看看。」

    夏知薔不假思索地抽回手:「沒大事。」

    深覺季臨淵最近奇怪得很,她彆扭完忍不住就抬眼去打量這人的神情,眼神是小心翼翼的好奇,和弄不明白。

    季臨淵能理解她的不明白。

    他自己才剛剛弄清楚的事情,也不好指望對方一點就通,何況,她原本就鈍鈍的,被不講道理地質問指責,也只會說對不起對不起,傻裡傻氣。

    可是,季臨淵多希望夏知薔能聰明一點,敏銳一點,好早點發現自己那些言不由衷和詞不達意。

    要麼罵醒他,要麼留下來,告訴他她到底要什麼。

    怎樣都比現在好。

    季臨淵回望著夏知薔:「我媽是不是打過電話你。」

    「嗯,這次多虧了阿姨幫忙。」

    「我拜託她的,」他說,「鍾敏兒是衝著我來的,我不太方便自己出面,所以就……都處理好了吧?」

    夏知薔微怔,像是沒聽懂,隨後說處理好了,默默走到了前邊。

    傘很大,很重,她不得不把它架在肩膀上,季臨淵從後頭看過來,只能瞟見一截藍灰色的裙擺,和兩條玲瓏纖細的小腿。

    他很少能看到她的背影,沒想到也這麼好看。

    視線再往下,季臨淵才發現夏知薔左腳的鞋跟要斷不斷的,應該是剛才那一下崴到,弄壞了。

    真是又傻又鈍,這都沒發現。

    他疾步上前,想提醒她,或者乾脆將人抱起來,車停得不遠,正好可以送她回去。

    夏知薔突然加快步伐。

    「馮殊!」她向前邊跑邊喊,輕快得像只燕子。跑出幾步停住,看了眼手上的傘,夏知薔回頭,收好後還給了季臨淵。

    這次,夏知薔說的是謝謝。

    她吐字清晰,話是看著他眼睛說的,沒人會懷疑這句感謝的誠懇。

    葉青曾哭著罵季臨淵,說自己很後悔,後悔沒把兒子也帶在身邊好好教養,以至於他學會了季同輝的放浪形骸、自私自利、孤家寡人的做派,還學到了……

    挾恩圖報。

    現在夏知薔終於說了謝字,季臨淵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為此感到高興或滿足。

    他所圖的原來不是這個。

    季臨淵看向道路盡頭,一個長身玉立的白淨男人正撐傘等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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