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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3:51 作者: 南山鹿
陳渤開口:「這個牛瓣胃不錯,新鮮,也不知道上面有沒有還沒消化完的青草芳香。」
她又去夾豬小肚,他笑嘻嘻:「想不到,連豬膀胱你也愛吃哈。」
「……」
陳渤每說一句,夏知薔和孟可柔的食慾就跟著減少一分,馮殊正要拿話堵住他煩人的嘴,羊蠍子上了。
身為脊柱外科醫生的陳渤,見到脊椎,就跟見了親人一樣。
他拿起個羊蠍子,端起副指點江山的模樣:「你們看看,這羊啊,不行,太老,椎間盤都鈣化了。」
忍無可忍,孟可柔啪地將筷子拍桌上:
「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再多嘴,我把你腰椎間盤卸下來信不信!」
*
中途,馮殊手機上收到了幾條信息,發件人的備註都是「舒明君」。
他本不打算點開,可隔了幾分鐘,舒明君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馮殊起身走到稍遠的地方接通。
舒明君在那邊說道:「小殊,你爸他……陳少康的病情又惡化了,可能下周就得出發美國。留給你時間不多,趕緊來看看他吧。」
「我不會去的,也不希望現在的生活被任何人打擾,別打電話來了。」
「先看看我發的東西,再做決定也不遲。」
掃了眼舒明君發來的胸片和CT,馮殊大概判斷出,陳少康已經是肺癌晚期了,基本不具備手術治療的意義,更別提做肺移植。
他去美國,不過是拿錢續命、減輕痛苦而已,時日無多。
馮殊又去看同時發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有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前面的男童,白淨清秀,笑得很靦腆,是年幼時的馮殊,而他身後站著的,則是正值壯年的陳少康。
他也在笑。
馮殊依稀記得,五歲那年的兒童節,舒明君單獨帶著他去動物園遊玩。等玩到一半,除了母子二人,又莫名多出來一個陌生男人同行。
他喊那人叔叔,對方糾正,說喊錯了,卻不告訴他正確答案是什麼,只是在離開之前讓舒明君拍下了這張照片,此後再也沒出現過。
稍作猶豫,馮殊冷著臉將信息全部刪除。
父母、親情、血緣,是人類感情鏈上最脆弱的一環。
這一點,馮殊知道,舒明君也知道。
他不想被它裹挾,只是,很難真正掙脫。
馮殊已提步往餐檯那邊走,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梅姨。
「小夏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梅姨貌似是背著老太太在打電話,聲音很小。
「嗯,怎麼了?」
「也沒什麼,」梅姨說,「之前,小夏每個月月中不是會給老太太寄吃的來嘛,日期還挺固定的,老太太嘴上沒說,心裡等成習慣了,總盼著在。只是這個月都快過完了,我們還沒收到她發來的東西,老太太天天心神不寧的,我就來問問,她這是忙忘了,還是……?」
馮殊不好說,夏知薔只是生病住院了,這才耽誤了幾天。
來火鍋店的路上她還在念叨:「東西早上發出去的,老太太那邊最快明天才能收到,希望她別怪罪,」說罷還狡黠地跟馮殊眨眼睛,「這回我單獨給梅姨也包了一份呢,各吃各的,互不打擾。」
馮殊將夏知薔的原話轉達給了梅姨。
梅姨笑呵呵地說她貼心,又道:「你有空,還是多回來看看老太太吧,也別再提什麼要改姓的話,傷人心。老太太總說自己不想見你、不再認你,都是假的,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可是心尖尖上的肉啊,怎麼會捨得往外推?我打掃屋子的時候可看見了,你的照片她藏了幾張在床墊下面,那臉上啊,都快被手指頭磨得沒有顏色了。」
馮殊在這頭沉默地聽著。
馮家人對他是真的好,不管在那一年之前,還是之後。
馮老太太體面一輩子、驕傲一輩子,起初,心裡當然是有疙瘩的,可再大的疙瘩,在幾十年的祖孫情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真正氣的,是馮殊的主動疏遠與不親近。
就像有兩隻手同時在心臟上瘋狂撕扯,馮殊左右為難,只覺自己怎麼做都不對。
他在外面站了許久才返回。
消停沒一會兒,陳渤不知何時開始又滔滔不絕起來,正從南大趣聞扯到醫院八卦,聒噪非常。
他聊到普外有個男醫生做手術時掛空擋,結果手術褲的褲帶兒鬆了,褲子整個掉下來,場面那叫一個雞飛狗跳云云。
夏知薔不懂就問:「掛空擋是什麼意思啊?」
「不穿內褲,真空上手術唄。」
她啊了一聲捂住嘴,等聯想了下陳渤說的「雞飛狗跳」的畫面,尤其是那個「雞」字,臉騰地紅了起來。
陳渤笑得前仰後合,拿胳膊肘戳剛坐下來的馮殊:「老實交代,你肯定掛過空擋吧?反正你們科大姚是掛過的,他還說,那感覺就一句話——風吹屁屁好涼爽。」
「無聊。」
馮殊只答了這兩個字,心不在焉的。
以為這位資深悶騷又在裝X,陳渤嘿嘿笑了兩聲,講冷笑話:「從前有個狐狸洞,裡面呢,總傳出來臭味。幾個勇士約著一起去探險,第一個勇士剛進去就跑了出來,大喊『騷死了騷死了』,又一個進去,也跑出來說『騷死了騷死了』,最後,我們的馮醫生進去了……」
他頓了頓,看向馮殊:「這回是狐狸先跑了出來,還邊跑邊喊——『哎呀騷死了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