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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3:51 作者: 南山鹿
說了聲「恭喜」,季臨淵當著母親的面又幹了一杯酒,轉身不見人影。
夏知薔後面沒再動過筷子。
臨近散席時,馮殊被夏勝利喊著去樓上客房部安頓外地來的賓客。
一個人面對著滿桌悄悄打量自己許久的親朋,尤其葉家表姨還時不時問她「小馮和阿淵第一見嗎」「聽說你以前和阿淵很親熱的,怎麼現在又生疏了」「臨淵結婚又離婚,你曉不曉得原因啊」,夏知薔渾身不自在,藉口去洗手間,順便透氣。
離宴會廳最近的洗手間裡,有三兩個人在裡頭低聲說話。
「那個就是青青的大兒子?一表人才誒,不比小馮差的。」
「對,就是他。」
「……知知跟這個季臨淵,真有什麼?」
「小時候那些就不說了,就說臨淵結婚擺酒那天,她非要偷偷跑過去,搞砸場子,弄得兩家人都下不來台。老夏愁得喲,天天問我們有沒有合適的小伙子,想讓她早點結婚,早點收心。」
「這些事,那個馮醫生要是聽了,怕是得出大亂子。哎,條件這麼好的小伙子,怎麼獨獨就看上了她了?」
「可不,臨淵結婚了他們倆還扯不清楚,這不是小三是什麼?我兒子要想找個這樣的媳婦,我第一個不同意。」
……
夏知薔緊捂著嘴退了出去。
——她以為,只要自己結了婚,安下心過日子,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她想起小時候玩蹦床,跌倒在上面,其他小孩在旁邊不停地跳著鬧著……她在笑聲中怎麼都站不起來。
就像現在。
在分叉口拐了個彎,上樓又下樓,夏知薔只覺得身後忽然多出七八上十張嘴,追著人嗡嗡不停。眼前模糊一片,她悶頭往前沖,既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去哪兒,更不知道,身後跟了個人。
鮮有人經過的樓梯轉角處,季臨淵終於上前一步,一把將夏知薔的手腕拽住。
「談點事。」
她臉上全是淚,等看清對方是誰,恨恨地說:「我跟你沒話好說。」
「哦?」季臨淵捧住她的臉,拉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拽回剛才那個地方,給她們提供點新鮮話題。」
壓抑到接近極致,夏知薔反而不反抗了,脊梁骨像被人硬生生血淋淋抽出來一般無力。她臉上半點生氣都沒有,如死灰一般:「那就過去唄,讓她們看,讓她們說,繼續成全你、毀了我。情況反正也沒辦法更糟,我無所謂了。」
還未乾透的淚,裹得眼眶裡那對易碎的琉璃珠子晶瑩剔透。夏知薔眨眨眼,淚水滾落,砸在了季臨淵手上,燙得他一抖。
她換了條純白連衣裙,站在樓梯間的陰影中,像一抹蕭瑟的月光。
那個遙遠的雨中傍晚,空蕩蕩的畫室里,少女夏知薔穿的也是條白裙子,她將陽光下閃著金棕色光芒的頭髮挽了個髻,露出的脖頸細瘦纖長。
季臨淵曾不止一次回憶起那個傍晚。
他不喜歡下雨天,也依舊不認為自己喜歡某個特定的人,他喜歡的是某件事尚未發生、一切還存有各種可能的「當時」。
季臨淵武斷地認為,夏知薔也如是。
不然,她為什麼會特意跑回去那個畫室一趟?
倏然鬆開手,季臨淵退了幾步,啪地掰開了打火機,眉頭鎖得很緊。那火苗先是幽藍,隨後化作小小的橙色光點,明明滅滅,閃爍不定。
他嘗試著往前挪了半步,夏知薔立即後退,如避瘟神一般。男人臉上細小的肌肉抽了抽,還是強迫自己將語氣放柔:
「我們連好好說句話都不行?」
「你喝多了,好好說不了。」
季臨淵低笑一聲,吐出煙圈:「你那天也是這麼說。」
他指的是自己借著醉意闖入對方家裡的那個凌晨。
「當時我確實喝得有點多,也做了些荒謬的事……」他承認了,似乎還有點悔意。夏知薔以為這人破天荒地開始反思自己,誰知,季臨淵話鋒一轉,「但我說過的每一句話,現在依然做數。」
「知知,你離婚吧。」
夏知薔答覆都懶得答覆了。
她焦炙地偏過頭去,不經意地露出耳後白皙皮膚上,一處還沒消退的紅痕。
驀然想起畫室樓下的那一幕,季臨淵略顯粗暴地將菸頭摁滅,換上支新的。默了會兒,他脫口而出,語速快得像是怕自己反悔:
「除了婚姻,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什麼都行。」
這句承諾已是他能給的極限。可惜,依舊沒在夏知薔心裡激起半點漣漪。
「我過得很好,不需要別的什麼東西了,」
「什麼樣的好?和一個剛認識幾個月的男人同床共枕耳鬢廝磨這種好嗎?這些快樂,是個男人都能給,你就這麼不挑口?」
這話有些刺耳,夏知薔面上微微發紅,胸口也開始愈發激烈地鼓動著。
頂多算得上清麗的長相,卻回回都在盛怒時綻放出異樣的穠麗。她在某種澆灌之下完全長開,少女式的敦厚褪去,只留下彎彎折折的女人特徵,身體上該收緊的收緊,該豐潤的豐潤,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起伏,都讓季臨淵挪不開眼睛。
「我跟他不是這樣的,我們……」夏知薔糾結著措辭,「馮殊對我很好,跟他在一起我覺得舒服,我覺得高興。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