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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43:51 作者: 南山鹿
夏知薔順利考上南大,還留下了這麼一堆紙質見證。
箱子和畫筒里,水粉和素描都有。來個稍微懂點行的一看便知,這些畫的作者色感極佳,形感一般,善色彩不善塑造,不管是水粉靜物還是水粉風景,單拿出來在三大美院的考卷里都拔尖兒,素描卻差了口氣,平庸至極。
無需猶豫,夏知薔隨手挑了兩副水粉靜物。擱的時間太長,畫上的顏料已有細微皸裂,但顏色仍是極好看的,乾淨明快,筆觸間充盈著不可多得的鬆動空氣感,很有畫味。
夏勝利左看看右看看,除了一句「我閨女就是畫得好」,也夸不出什麼別的名堂。他只道:「鉛筆畫也選一張?各式各樣的都得有嘛。」
「跟您說多少遍了,這個叫素描,不是鉛筆畫。」她在箱子裡挑挑揀揀,搖頭,「真沒拿得出手的,還是算了吧。」
話音落下,某個念頭在夏知薔腦中一閃而過。
——她不是沒有好的素描作品,只是,那副畫既不是考學時期創作的,現在也不在家裡。
它被遺忘在了某個地方。
夏知薔思來想去,悄悄打了個電話出去:「媽,我得拜託您一件事兒。」
半個小時後,夏知薔隻身來到廣雲文理學院的老校區。
文理學院前年從專科升為本科,已整體搬遷到了城東新址,這邊則留給了繼續教育學院。學院規模小,對空間需求量不大,五棟樓里有一棟因為位置偏居於角落,長期空置。
夏知薔的目的地便是空置中的這棟四層建築。
和其他幾棟經由翻修而煥然一新的樓棟不同,年久失修的它已顯出幾分破敗。在這個低氣壓的陰天下午,樹木掩映之下的陳舊建築外牆斑駁,窗戶破損,寂靜空蕩,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到恐怖遊戲裡的場景,陰森得很。
夏知薔並不害怕。
高三暑假,她在這棟樓里渡過了大半個明媚愉快、閃著粉色光芒的夏天——如果把七月底某天發生的事情去除的話。
她到的時候,夏媽媽已經等在樓下了。
夏媽媽的現任丈夫,便是這間學校的副院長。
「回來喝你爸喜酒啊?」夏媽媽狀似隨意地問起。
「嗯。」
「五六十歲的人,事實婚姻轉正還要專門擺酒,也不知道在嘚瑟什麼……」夏媽媽說完打量了下女兒,又箍了下她的胳膊和腰,「再不能胖了啊,再胖可就丑了,遭嫌棄。」
「知道啦,」夏知薔撇撇嘴,「您拿到鑰匙沒?」
夏媽媽將鑰匙遞給女兒:「你這孩子,好端端地怎麼想起來要去那裡拿什麼畫?葉青支使你來的?大喜的日子取遺物,虧她想得到。」
「不是。是我自己要來,取的也是我自己的東西,不是薇薇的。」
不是她的又是誰的?
夏媽媽狐疑地看了眼女兒,到底沒多問,只說:「你要找的東西不保證一定在,上面一直空著不假,可是搬新校區那會兒到處人仰馬翻亂七八糟的,指不定被誰動過或者拿走了。」
聽到這句,夏知薔心更急了。
夏媽媽手頭也有事。沒多囉嗦,她從挎包里拿出個紅包來,硬塞給女兒:「漂亮話幫我帶一句就行,我可沒空過去。你走的時候門鎖好,鑰匙還不還都不要緊,反正這兒馬上也要拆了。」
「拆?什麼時候的事?」
「年內吧,等通知。要什麼一次性拿走,再緩緩可就都沒了。」
夏知薔心裡豁出個洞來,不敢多想,只徑直上到頂樓。
不知何時起,天上陰雲聚在一起,層層堆疊。光線昏暗的樓道里,除了她輕而急的腳步聲,再無其他動靜。
吱呀——
她打開盡頭房間的大門,一陣經年未散的塵土氣撲面而來。
因為位置偏僻,此樓修建後一直沒得到妥善利用,當過教學用地,存過檔案,也曾用做過教職工活動中心。最近一次,這棟樓被學校老師有償徵用,辦起了假期培訓班。
少男少女熱騰騰的青春氣,只讓樓里熱鬧了兩三個寒暑假,隨後空置至今。
夏知薔所在的便是當時的繪畫教室。
她一個美術生,自然不需要來培訓班學畫畫。其實,她當時報的是樓下的圍棋班,卻因為某些原因只去聽了半節課就來了這裡。
這是個不到一百平的大開間,朝南開了三扇大窗戶,採光不錯,很適合當畫室。
進來環視一眼,夏知薔略鬆了口氣——裡頭還大概保持著七年前的樣子,只是各處都積了薄薄一層灰,像是被時光溫柔地蒙上了輕紗。
應該沒人動過什麼。
窗戶玻璃破了一小塊,帶著濕濕的風擠進來,吹散了塵土味,也吹走了這鬼天氣捎帶的悶熱感。繞過橫七豎八的木質畫架,夏知薔避開散落一地的廢稿紙和鉛筆削、顏料漬,在屋子裡走了一圈。
她先是停在了靠窗的一個畫架前。
夾子上擱著塊畫板,畫板右上角,被人拿黑色水筆寫了「薇薇」二字,以作區別辨認。夏知薔手撫上這個名字,重重摩挲了幾下,直到指腹灼痛才停下。
胸口的憋悶感,與暴雨來臨前夕的這個下午完全契合,她微微喘著,幾乎要站不穩。
又走出幾步,夏知薔停在一塊占據了半個牆面的大鏡子前。
這間教室最初是按什麼用途裝修、又為什麼會配有一面不落地的鏡子,已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