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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37:58 作者: 三隻魚
像她剛想說易羿在這個家只是客人,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就被姚嶼點穿。
「你把這件事搞清楚再說話。」姚嶼說。
「我小姑把他養大,只缺一層紙上的關係,」他卡了一卡,「名義上我該喊他哥。」
楚晴說:「你知道你該喊他哥?那你們剛剛在房間裡做什麼?」
姚嶼說:「所以是名義上。」
他頓了兩秒,說:「媽,我喜歡他,不是喜歡男人,這樣跟你說你會不會好接受一點?」
這輩子第二次聽到這麼直白而衝擊的話,楚晴努力把控住了自己的表情,她抬眼看到兒子臉上沒什麼表情,身側的手指卻蜷曲起來,像半縮進龜殼裡的烏龜,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外面的世界,稍微察覺到危險,就會把自己永遠困在裡面。
像極了當年她和姚薇儀談話的午後。
楚晴說:「你覺得我會好受麼?你們一個兩個都這麼問我,有沒有考慮過我是什麼感受?如果你們真的在意我的看法,我說不接受你們為什麼不分開?」
「你小姑也是,你也是,你們上來就把我放在你們的敵對面,我是不想看到你們過得好還是不想看到你們飛得高?不想聽的話就不要聽,想聽的話為什麼不聽?」
氣氛驟然僵硬了起來。
楚晴說完這段話急促地喘著氣,目光看過自己兒子,又落到易羿身上。
當年她絞盡腦汁,好聲好氣地勸過姚薇儀,卻不想被回敬一個一走了之,一個家庭的破裂,一個人一顆心的落入塵埃,讓她一直覺得自己恨透了這個女人,連帶著她哥哥、她父親,每個人在這場悲劇里都扮演了恰如其分的位置,才能讓這齣戲完整地走到今天,讓她在終場之前終於看透。
跟發著光的主角對著幹,是沒有好處的。
哪怕是為她好。
姚嶼不說話了,手攥成拳。
他一露出漠然和空洞的表情,楚晴的心就被狠狠抓了一下。
身為一個母親,她當然把姚嶼在暗處的舉動收在眼裡,但隨著姚嶼的逐漸長大,事情早已無法收場了。
她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就見姚嶼忽然又抬起頭,對她說:「我聽。」
「什麼?」楚晴一抽。
「我聽你的話,」姚嶼說,「你說你不接受,不同意,我就和他分開。」
「我小姑可能只想聽你說一種答覆,但我不,」姚嶼的拳頭攥緊又鬆開,然後再次攥緊,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你可以說任何你想說的,我在意你的看法,因為你是我媽媽。」
「你知道的,我已經試著跟他分了四年,雖然不太好熬,但我熬過來了,現在不過再見了幾天而已,還不至於抽不了身,」姚嶼想試著把話說的輕鬆一些,聲音里的顫抖卻止也止不住,「只要你說你不同意,我答應你,再也不會和他聯繫。」
這話說得易羿深深皺起眉,想說話,被姚嶼一揮手臂擋在胸前:「我說了,聽我媽的。」
他軟的時候可以隨便別人怎麼說、怎麼做,下定決心後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楚晴其實從未摸清姚嶼的脾氣,他像個變色龍似的在家裡和學校里變來變去,變得讓人分不出真假,找不到底線,自以為能想像他是什麼反應,實則總是被打破幻想。
時光又穿梭回了當年。
同一個問題,同樣的立場,甚至有同一個當事人坐在現場,想做出同一個選擇。
楚晴的氣勢和咄咄逼人散了個盡。
她看到姚嶼紅了半邊眼圈,嘴唇血色盡失,像一頭小獸剝光了皮,露出血淋淋的肉和骨頭。
小獸只想要脫離獸群,到外面的世界轉一轉,卻在還沒離開前便被獸群以外面太危險為由,打的奄奄一息。
姚嶼等了很久很久,等得臉上的表情快要凍結成冰,才聽見楚晴問了他一句:「分開的話,你會難過麼?」
他無奈地說:「當然會。」
會很難過難過,他還不知道要花多久來消滅這種感覺。
「那就算了。」楚晴說。
姚嶼的腦海里亂得一塌糊塗,一時沒反應過來,察覺到易羿深深吸了口氣,才幽幽轉過臉。
「媽你說什麼?」
「我說算了吧,」楚晴心口綿密的針在說出這話後一根根化了開來,「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吧,我,不干涉你。」
「我支持你」太難開口,不干涉是她最大的讓步。
*
最初知道姚薇儀回來的那天,楚晴當場掛了電話。
走了二十年了,突然回來說想見她,是把人當傻子來耍麼?她當時這樣想。
她好不容易脫離姚家的夢魘,看到兒子長大成人,走順了事業,丟掉了那些她認為牽絆住她的東西,活得越來越好。
那天晚上她醒了三次,做了三個夢,每個夢裡都有姚薇儀小時候的影子,在不同地方扯住她的裙角,問:「姐姐,你是不是喜歡我哥哥?」
最後一次她不敢睡了,乾脆起床給自己做了早餐。
出門上班的路上,她接到姚薇儀親自打來的電話,電話里女人的聲音一朝把她拉回從前。
女人說:「姐姐,我的病撐不了多久了,我死了之後,你再想罵我就沒機會了。」
諸多過往拋到腦後,楚晴想了很久,不捨得她死。
所以她去見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