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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37:58 作者: 三隻魚
這個人不是別人,還是易羿。
這是個不好的徵兆,代表著他的情緒正在往失控的方向發展,雖然某些感情其實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就失了控,但他一直把努力地把表象掩飾地極好,好到只要他不說,就沒有人覺得有問題。
類似的操作在家裡屢試不爽。
樹林外有人影一閃而過,姚嶼的背倏地緊繃,但看那身形與個頭既不像徐天瑞,也不像易羿,沒一會兒外圍的樹杈上伸出了根球拍,他看著那根拍子愣了愣,仰頭才發現不知誰把羽毛球打上了樹。
直到對方把球夠走,都沒有發現林子裡坐著個人。
姚嶼鬆開背,垂頭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距離下半節晚自習開始還有一刻鐘,五分鐘不夠,他可以再坐五分鐘。
不過他也清楚,在聽到易羿說出「我只有一年」之後,再多的五分鐘也無法填補他內心陡然生出的巨大空虛。
一年,不過一年。
他頭一次覺得時間居然會過得這麼快。
外頭打羽毛球的兩個人像跟他有仇似的,球拿出去還不到三分鐘又被打進了更高的樹杈,這回球拍左夠右夠夠不到目標,被兇狠地朝天一扔跟球一起掛上了樹。
姚嶼看不下去了。
他從樹林裡走出去,看到一個明顯不是高中生的小男孩正盯著樹上的球發呆。
「你的球?」姚嶼走到樹邊上問。
小男孩大概是哪個留校加班的老師帶進來的,看到突然出現的姚嶼被嚇了一跳,咬了咬嘴唇沒說話,迎著他詢問的目光點了點頭。
姚嶼扶住樹幹,兩三下爬了上去。
如果周圍有人的話,估計今晚的微信群頭條就要被姚同學公然在校園裡爬樹占領了,這顆長到二樓的樹樹幹筆直,姚嶼爬的過程中往下滑溜了一大段,嚇的小男孩嗷嗷直叫差點去喊自己的媽。
「接著。」姚嶼拿到球拍把球抖落到了地上,正準備下來時又在枝椏深處看到兩個被樹葉擋得嚴嚴實實的球。
「你是不是不止掉了一個球在樹上?」他低頭問。
小男孩誠實地撓頭:「好多個了……」
於是姚嶼乾脆把樹上的羽毛球都拿了下來。
樹幹中心生出了不少分支,其中有兩條特別鋒利,姚嶼經過時被其中一條劃到了胳膊,落地後變成了一道紅色的凸起,從手肘到手腕。
小男孩接球拍的時候聲音都變了:「哥哥,你沒事吧?」
姚嶼把手臂翻過來看了一眼:「沒事,這算什麼。」
小男孩的眼神立馬充滿崇拜,順便夾了一絲小小的不贊同:「哥哥,你真的好勇敢,但是爬樹太危險了,家裡人會擔心的,媽媽說羽毛球丟了就丟了,不要緊的。」
姚嶼被他說得一怔,過了半天才笑起來:「哥哥知道了。」
小男孩又跟他道了謝,一蹦一跳往廣場的方向跑去。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校園裡只留下幾個沒來及出校門的走讀生,天色比往常更加昏暗,像是急雨的徵兆。
姚嶼在樹葉的掩護下抬眼打量著高一教學樓,潮水般的情緒跟著遠處飛舞的球漸漸落了下去,他實在沒想到,不久前剛剛跟曹小凝說過的話,居然沒過多久就被人回給了自己。
你很勇敢。
這是他真實的、對曹小凝的唯一想法。
回到七班時易羿站在門口,見到他時眸光閃動了下,沒有貿然上前。
姚嶼咽了口口水,慢下步子狀似無意地問:「你不進去,站外面幹嘛呢?」
易羿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手臂從護欄上收回身下,說:「沒事,我看看下沒下雨。」
姚嶼沒接話,徑直進了教室。
徐天瑞個沒心沒肺的果然已經回家了,屋裡剩下的都是他熟悉的住宿生和幾個被期中考沉重打擊,決定留下來頭懸樑錐刺股但熱度可能維持不了多久的典型,黑板上作業欄里粉筆重重加了幾個新的大字:訂正數學試卷!把一群作妖的心暫時壓在了雷鋒塔下。
姚嶼在位置上看到了自己的數學卷,分數被掖在朝下的那面,一個鮮艷的147。
他沒心思欣賞這個分數,也沒心思看看3分扣在了哪裡,胡亂把卷子往桌肚裡一塞,摸出他熟悉的封面,逼自己往腦子裡看。
人不過是由種種物質組合而成,這些物質還能細分成為更小更小的細胞和各種東西,從來沒有哪一本生物書里寫過細胞是有感情的,但他們組合在一起,卻構成了連生物本體都時常無法理解的情緒。
姚嶼越看,越覺得書上的字不可理喻。
他學生物,除了試圖理解父母和動物之外,何嘗不想理解自己。
晚飯時他刷了刷手機,群里旁若無人地聊的熱火朝天,無一不是在說曹小凝跟徐天瑞的「趣事」,調侃的語氣把徐同志氣得頭頂冒煙,忍不住親自下場後又收穫了一輪猛烈的嘲笑。
事是徐同志乾的,覆水難收,從某個層面上來講,這是個自作自受的典例。
沒人評論他們的對錯,但流言往往比認為誰做錯了更加傷人,徐天瑞長吁短嘆了一番以後覺得要是能把戰火全部引到自己身上,那也行了。
畢竟曹小凝又不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
雨還是下了起來,噼里啪啦砸在沒有走廊那面的窗戶上,留下來的走讀生人都傻了,叼著筆移到窗邊看了半天,得出結論:「天不想讓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