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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33:33 作者: 吳桑
    月喚一一點頭應下,帶上人,又回了小燈鎮。因月喚大哥才從小燈鎮回來沒多久,霜降心知月喚八成會回來,因此早早地跑去大門口候著。果然,沒過多久,便見一乘小轎後跟著一行人自大路南頭往北而來,知道是月喚,忙忙的迎上前去,從轎中幫著把月喚扶出來,眼睛又往一行人身後睃了睃,不見鳳樓,心下失望,仍舊不死心,殷切問道:「妹妹,溫五爺,他人呢?」

    李大娘搶先答話說:「他們爺們事情多,哪能回回都跟來親戚家?別看了,沒來,不單今天,今後也不會再來了。也別問我們姨娘,五爺去了哪裡,她也不知道。」

    霜降希望落空,霎時拉下臉,抬袖按了按眼角,哽咽道:「妹妹,你說說看,這叫什麼事?小滿好好的一個人,去了一趟溫家後,回來後也尋死覓活的,要不是我攔著,幾條命都丟掉了。小滿不說了,咱們這些人,你原不放在眼裡的!公公也被你氣病了,正躺著哪!你算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沒想到竟是樣面善心冷的人,我也到今天才算看清楚!一家子的人為著你,病的病,哭的哭,這個家,妹妹你還好意思回來麼?」

    月喚正往裡頭走,聞言皺起眉頭,回頭向霜降說道:「大嫂,你這話說得好沒意思,你別忘了,這裡是我的家,屋子裡頭是我爹娘和阿娘,我自然想回便回。」

    龍小滿姿色不俗,她姐霜降年輕的時候其實也差不到哪裡去,一對細細彎彎的眉毛下,是一雙目光流動的狐狸眼,眼尾狹長,且微微上翹,即俗稱的吊梢眼,若是平時笑起來,分外動人。可惜生著這種眼睛的人不太好生氣,一旦生起氣來,眼睛勢必吊起,便成了形狀兇惡的狐狸精。

    霜降聽了月喚那番「想回便回」的話後,只氣得斜吊起眼睛,「咯」的一聲冷笑,道:「那倒不一定,走著瞧罷。」言罷,哼了一聲,撇下眾人,一陣風似的轉身走了。

    李大娘在心裡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與靜好道:「我眼光果然愈來愈毒辣了,早就瞧出這姐妹二人不是善茬,你瞧瞧這幅德行,天生的白眼狼。」

    阿娘正在廂房裡勸小滿吃飯喝水,聽見院外傳來月喚說話的聲音,心裡一喜,把飯碗擱下,急急的出來,挽住月喚的胳膊,往她臉上看了一看,轉眼落下淚來:「妹妹喲,咱們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喲!我一把年紀,都快要被你爹這個糊塗腦筋給折磨死了喲!」

    月喚爹在屋子裡昏昏沉沉躺著,見月喚終於回來,精神為之一振,立刻爬坐起來,水都沒喝上一口,即刻舊話重提起來:「怎麼說?那姓溫的怎麼說?可是答應了?」

    月喚在床前坐下,替父親把棉被往身上拉了拉,半天,方才緩緩說道:「爹,這件事情,你想岔了,報恩也不是這種報法。」

    她爹心浮氣躁,聽不進這些話,抬手將阿娘遞過來的藥碗擋開,轉頭問她:「這麼說,這件事情,終究是不成的了?你回去勸他了沒有?!」

    月喚氣急,反倒露出微笑:「我不會勸他,若是小滿去溫家,我便走;我若在,她便進不了溫家的大門。我覺得,他再混,卻不會為了小滿而捨棄我,所以,你老人家還是勸小滿死了這條心吧。」

    霜降領著小滿站在窗前聽屋內鍾家父女說話,聽到這裡時,霜降只恨得咬牙切齒,小滿捂臉放聲痛哭。窗外哭聲傳來,月喚爹心如刀割,也氣得眼淚長流,跟發了瘋似的使勁捶自己的胸口。月喚去拉他,他將月喚的胳膊一把甩開,抬手就要往女兒臉上打去,手揮到一半,舉在半當中,一聲長嘆,又落了下來。

    當初連連養了兩個兒子,兩口子想女兒想瘋了,四處求神拜佛,終於得償所願,第三胎養下這樣一個粉粉嫩嫩、人見人愛的女娃娃。雖是窮家小戶,卻也從小呵護寵愛到大,真正是一絲兒委屈也沒叫她受過,這一回若不是為了報龍家的恩,又如何捨得為難她一分?

    月喚爹氣得發瘋,終究捨不得動手打這個么女,手放下來,氣喘吁吁道:「不孝女,不孝女!你怎麼不為我想一想?我把你養大,連這點小事也靠你不上……你可是想氣死我!」

    月喚起身,直直地往下一跪,亦是流淚不已,哽咽道:「爹,這是小事情麼?這是小事情麼!你若非說我是不孝女,那我就是好了。可是這件事情,我無論如何也辦不到,若是銀錢,不論多少,我總有辦法可以幫家裡的。」

    月喚爹怒道:「誰稀罕你的銀錢!把你的禮物也都帶走,我死了也不用你管!」向一旁垂淚的月喚娘喝道,「快去沖一碗□□端來我喝!養了一群不肖子不孝女,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早死早省心!」

    月喚娘哭個不住,月喚這時卻止了淚,從阿娘手中把煎藥端過來,道:「爹,你老人家若是死了,你恩公一家子可怎麼辦?臘八大哥身有殘疾,偏小孩子生養了那麼多,他們一家大小,將來還能夠指望誰?誰還能像你這樣對他們掏心掏肺?」

    月喚爹病了這幾日,無論阿娘與月喚娘怎麼哭泣勸說,甚至於兩個兒子跪地懇求,就是不願意喝一口藥。月喚卻不像家裡人那般勸他求他,只把龍家人的苦楚與艱難說與他聽,誰知他一聽之下,竟覺得十分有理,又想到現下即便死了,也沒臉去見地下的龍家兄弟。

    月喚的一番話說完,月喚爹即從月喚手中把藥碗接過去,賭氣一口喝了。喝完,藥碗往床頭一頓,道:「子不教,父之過。你雖是女娃兒,道理卻是一樣的,是我不好,對你太過嬌縱,以至你成了這樣一個不懂得為旁人考慮一分一毫的任性孩子。你既然執意不肯幫爹娘的忙,那便也罷了。我不逼你了,你我父女緣分已盡,從今後,這個家你不必回了,回來我也不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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