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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33:33 作者: 吳桑
    香梨笑道:「那還用說,我從看見你第一眼就覺得和你投緣,否則也不會巴巴的跑來和你說這麼多話了。」

    率人出了月喚的小院子,身後跟著的婦人道:「『恐你那裡忙,倒要耽誤你,請姐姐得了空兒來看我』,好大的架子,好大的臉!怎麼不叫老太太得了空來親自去看看她?旁的人家,有她日子這麼好過的姨娘麼!」

    香梨立時站定,冷冷訓斥道:「旁的人家,也有你這種背地裡說長論短、尋主人家不是的奴才麼?」

    那婦人一怔,囁嚅不能言語,旁邊的一個忙賠笑為她辯解道:「她是為姨娘心裡鳴不平呢。心是好的,就是話說差了。」

    香梨面色這才稍稍緩和下來,道:「這些話,下回不許再提。能讓五爺眼裡再沒別人的,那是她好相貌好性子。總之一句話,是人家有本事。這府裡頭,大家八仙過海,各憑各的本事過活。夫人有卿姐兒,有個好娘家;她呢,她有五爺愛;我也有老太太疼,有管這個家的本事!總之,我日子過得好好的,用不著你們來替我鳴不平,覺得我可憐。再者,外頭人多眼雜的,這些話要是被人聽見一句半句的,豈不是要連累我?不知道的,還當你說的這些沒見識的想頭是我心中所想呢!」

    她這邊話音才落,便見那邊轉過來一個人,正是鳳樓。鳳樓急急而來,手裡還拎著一個陶土花盆兒,裡頭栽的一株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草不像草,花不像花的。香梨睨身後婦人,道:「你瞧,下回還敢不敢在外頭亂說話?」

    那婦人羞愧,只低著頭,不敢再言語一聲。鳳樓過來,見著香梨,倒怔了一怔,腳步頓住,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香梨道:「我無事便在府裡頭轉轉,看看地上可有銀子撿。咱們窮人閒暇時候都興這麼幹。」

    鳳樓一哂,見她眼睛往自己手上瞄了兩眼,便把手上的陶土花盆兒遞過來,問:「你要麼?給你。才得來的月下美人,夜裡開花的。」

    香梨問:「月下美人?不就是曇花麼?咱們窮人見識少,竟不知道還有這個風雅的名字。話說這花能派什麼用場?能吃還是能賣銀子?」

    鳳樓皺眉道:「不要便罷了,話這般多,非要將人刺上一刺。」言罷,拎著他的陶土花盆兒,轉身自去了。

    香梨亦是一哼:「誰稀罕,一盆破花兒,誰夜裡有空去看那勞什子。我想要的東西,我自己什麼搜羅不來!」

    八月十七,美嬋母親許夫人終究不放心女兒,生恐女兒受鳳樓的氣,捱到這一日,一大早便乘轎來了溫府。一下轎,不及去見老太太,拔腳直奔東院,見卿姐兒病著,美嬋也無精打采,黑著一張臉。當下心疼不已,暗暗發怒。待屏退諸人,細細問了美嬋這些日子的情形,訓斥道:「你也是個沒成算的,何必去與老五對著幹?你這樣做,豈不是把他往外推,成天這樣吵鬧,叫他還怎麼敢再親近你?我問你,老太太是不是這兩年也疏遠了你?事情沒做成一樁,倒白落了個惡名。」

    美嬋當即紅了眼圈,恨恨道:「我的性子母親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裡受得了這個氣?我也知道自己落不到好,但就是想氣他,氣那鄉下愚婦!」

    許夫人冷笑沉吟,半響,方才道:「乖女兒,你且安心帶你的卿姐兒,我去替你出一口氣去。」囑咐她好生給卿姐兒養病,叫她自家當心自己的身子,千叮嚀萬囑咐,看她一一應下,這才又去老太太那裡請安。

    老太太中秋節貪吃甜食,連吃兩塊月餅,積了食,次日請了大夫來開了方子,抓藥煎了,喝下去,仍覺腹脹口苦,懶怠說話。在床上躺了兩天,忽然見了女兒來探視,心裡自是高興。

    婆子搬來繡凳,許夫人卻一屁股坐到床頭,抓住老太太的手,埋怨道:「母親生病了,卻不使人去和我說,我還是來看美嬋才知道的。」嘴裡埋怨著,把老太太扶坐起身,叫她歪靠在自己身上,要來木梳,把髮髻打散,再仔細梳順。

    老太太閉著眼睛倚在女兒身上,慢慢笑道:「家裡頭有你哥哥及老五在呢。橫豎不是什麼大病,就是積了點食,喝上兩頓清粥就好了。」又問,「好好的,你怎麼想起來看美嬋了?」

    許夫人眼睛一紅,說道:「我若不來,也不知道我的美嬋如今在溫家日子是這樣的煎熬……哥哥從不管內宅的事情,老五也不把她放在眼裡,老太太若再不向著她,我的美嬋將來幾十年可怎麼熬……」抬手擦一把眼淚,覷著一雙眼睛看老母親。

    老太太倏然睜開一雙老眼,坐直了身子,冷笑道:「筠姐兒,你這話可就說差了。我若不向著你的美嬋,你當她日子還能這樣好過?你去問問她,她十天裡頭,來給我請安的日子可能有三天?偷偷買通了姨娘屋子裡的婢女,叫人家偷東西出來送給姨娘的窮娘家,給人家身上潑髒水!我還想問問你,這等樣可笑手段,就是你這個做母親的教出來的?你在許家作威作福多年,只怕已經忘了我從前又是怎麼教你行事說話、怎麼為人妻為人母了罷!」

    許夫人被母親一通搶白,老大沒意思,囁嚅問道:「母親也知道了?」

    老太太嘆道:「我年紀大了,沒幾年好活了,所以不願意再去管事。他們年少夫妻,吵吵鬧鬧也是有的,只要不過分,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不知道罷了……也是她自己想不開,若是不這樣三天兩頭的生事,將來即便卿姐兒留不住,我也不在了,家裡還有她公公,還有你們在,溫家可會虧待她一分?非要攪合得家宅不寧,叫老五的心一寒再寒。我從前的性子你是最知道的,當年府裡頭的人只有比現在多的,你看到那個時候誰敢在我面前耍這些下作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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