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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33:33 作者: 吳桑
香梨見鳳仙花搗的泥還剩許多,便伸了手,喚倩惜道:「快把剩下的拿來替我染。」
倩惜笑道:「二姨娘一天到晚事情這麼多,只怕礙事,要夜裡睡覺前敷才好呢。」
香梨道:「我不管,咱們身為女子的,打扮裝飾乃是頭等大事。」
李大娘就看著月喚笑。月喚喜歡香梨這樣爽直不做作的性子,便也跟著吃吃笑。
待敷好指甲,香梨問起月喚白日作何消遣,李大娘便笑:「咱們姨娘學識字呢,學得用心,練得入迷,從早到晚,一刻也不停歇,不過幾天功夫,竟也認得一二百字了。」
香梨聽得笑了,起身去書案前,翹著指頭翻看月喚的字,才翻了幾頁紙,便看見鳳樓所書那幾個大字。這頁紙放在一沓字帖的最上方,字跡新鮮,知道必是這兩日新寫的,臉色登時變了一變,胸口也「騰」地升起一團火,面上卻笑吟吟的,問月喚:「你怎麼不臨三字經、千字文,倒學起論語來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倒為難你了。」
月喚一聽,兩眼也冒出一團小火苗:「這是他昨天寫的,上頭的字我只認得兩三個,我猜他大概是嫌我不幹活還吃得多,所以說我難養。」
香梨掩嘴咯咯笑了一陣,道:「傻妹妹,溫家豈會叫你輕易吃窮?」抬眼掃了屋內諸人一眼,同月喚道,「他這是在生我的氣呢。」
在月喚身畔坐下,拉著月喚的手,眼圈忽地一紅,帶著些哽咽的聲氣,道:「我也不瞞你,更不怕你笑話。我瞿家……真真是,我爹那個人,吃喝賭,樣樣精通,早年已經把家給敗光了,後來實在過不下去,便求了老太太,送我給五爺做了小。自從我管了家後,他更是端著溫家丈人的架子,找五爺要銀子要田地,要這要那,五爺不耐煩敷衍他,只是礙著我,也怕傷著老太太的面子罷了。
「近些日子我爹又來找我,說要去替溫家看莊子,我本不願意,但他說我若不替他問五爺,便要四處宣揚我不孝,我娘則哭求我。他兩個一個唱白臉,一個□□臉……竟是一點也不顧及我這個做女兒的臉面,也不管人家會怎樣看我,更不在乎我在老太太、在他面前是不是還能抬得起頭……我實在是無法,便求了他,不管成不成,也好叫我爹娘死了這條心。他答應是答應了,只怕心裡愈發看我不起,把我瞿家一家門都看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小人。別看我在老太太面前說笑,看著多有體面似的,實則在這個家裡,哪個人不知道我的底細?哪個心裡不在笑話我?」
月喚聽她把自家這些上不了台面的醜事都說與自己聽,心想果然如李大娘所說,果然是個好相與,性情竟與那許美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只是一樣,命苦。娘家有那樣一對父母,倒連累她在鳳樓面前沒臉。心中暗暗嘆息,也跟著掉了些眼淚。
李大娘亦是紅著眼圈,嘆氣道:「二姨娘攤上這樣的父母,也實在是無法。又能怎麼辦呢,自己的爹娘,該幫的時候還是要幫,不能眼看著他們受罪。若是被人說不孝,自己就先理虧了。」
香梨哭哭啼啼道:「可不是這句話?也只有你們懂我。」言罷,更是傷心,絮絮訴了許久的苦才走。
月喚也替她難過不已,香梨走後許久,她同李大娘道:「這些事情,旁的人遮掩都來不及,她倒敢和咱們說,可見是個爽快人。」
李大娘便同靜好道:「咱們月喚真是個痴妹妹。」
月喚道:「你自己也掉了眼淚,倒說我痴。」
李大娘笑道:「我聽過掉過算數,你是真傷心。」喚倩惜打水來給月喚淨面,一面道,「你早晚都要知道的事情,她還不如自己對你說了,白賺你這些眼淚,還叫你覺得她人爽快。」
又道:「人家的話要撿著聽,不能全信,她爹不像話,我不信她自己沒有私心在。進門二年多,還沒有生養,五爺對她也就是面子情兒,將來老太太去了,她無人依靠,日子哪會好過?只能現在刮一點是一點。」
月喚問:「做姨娘的人,只能依靠別人才能好過麼?」
李大娘道:「可不是這個理?要麼夫主疼愛,要麼兒女爭氣,否則姨娘們的體面哪裡來?咱們家老爺也有兩房姨娘,老爺常年不在家,膝下又沒有個兒女,娘家也都是一窮二白的人家,素日裡都要仰仗著溫府過活的。你不曉得,那兩個姨娘在老太太跟前,低聲下氣,是連大丫環都不如的。所以我才同你說,多打扮打扮,衣裳穿的鮮艷些……」
看月喚臉色漸漸不好,忙打了自己一個小耳刮子,笑道,「看我說什麼話!咱們月喚卻不一樣,是五爺舍了半條命給搶回來的。不單單五爺,便是老太太也頂頂喜歡你,我看連二姨娘也被比了下去,待你將來有了兒女,這一份體面可就大了,她們一個兩個誰也比不得你。」
月喚笑著嘆氣:「你們雖然都是溫家人,說話行事卻又全然不像一家人。」
傍晚,鳳樓回府,才進二門,就被東院的人截住,請他去看卿姐兒。隨著人到了東院,老遠便聽見卿姐兒的奶娘在罵人:「跟你說了,叫你看著卿姐兒,不許離開一步,你竟有本事叫她獨自跑出這個院子!叫她獨自在外頭吹風?好了,終於受了涼,吃一口嘔一口,一整天都沒正經吃過一口飯!我問你,這可稱你的心、如你的意了!說你還嘴巴硬!可是要打到你身上才服氣?!」言罷,劈頭蓋臉往女孩子身上一頓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