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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33:33 作者: 吳桑
五月把腦袋靠在弟弟肩膀上又哭又笑:「傻瓜,傻瓜,你才多大,十四五歲的大孩子而已!哪裡會找你去做童工!聽話,跟爸爸回去。」
家潤捂著腫起來的半邊臉,固執地不動,鍾爸爸上來拉他,他把鍾爸爸的手格開,鍾爸爸舉手作勢再要打人,五月哭著把爸爸拉住:「爸爸,你消消氣!家潤正在叛逆期,你這樣的教育方式只會適得其反!」
家潤冷笑:「惱羞成怒了就打人,真有本事!」未滿十六歲的小伙子,身高卻已超過爸爸一個頭,惱起來,豎著眼睛,一臉兇相,鍾爸爸還要往他身上招呼的手遲疑著一點一點的落了下來。
深夜十一點的路燈下,五月和弟弟家潤依偎在一起痛哭。家潤是憤懣,五月是心酸委屈,心酸委屈中夾雜著對弟弟的感激,感激鍾家竟然有人體諒自己的辛苦。
鍾爸爸就算是石頭人,看著眼前一雙哭泣的兒女,心也漸漸地灰了下來,抬手用衣袖抹掉落到臉頰上的兩串老淚,和女兒說:「五月,他現在只有對你的話還能聽得下去,你幫我說說他,你代我求求他,求他跟我回去,回家去好好讀書,爸爸唯一的指望就只有他了,他是咱們鍾家後半生唯一的希望呀!」
家潤哼了一聲,說:「姐姐,你別聽他的!我受夠了他這些話,成天把『光宗耀祖、出人頭地、後半輩子的希望』掛在嘴上,我都已經不堪重負,再也受不了了!他也是家中長子,他自己怎麼不去光宗耀祖?」
鍾爸爸掩著臉老淚縱橫:「你為什麼不懂爸爸的一片苦心,爸爸、姐姐都是為你好,你為什麼不能明白?五月,他聽你的話,你代我求他,求他回去,你代我……」
五月正要開口說話,忽然一陣暈眩襲來,身形就晃了一晃。她猝然倒地之前,先是聽到一陣尖銳強烈的耳鳴,等耳鳴消退,爸爸的聲音再度傳來,只是這一次,爸爸像是站在極深遠極廣闊的地方說話,聲音帶著奇怪的回聲,聽上去忽遠忽近,忽輕忽重:「……你代我求求你弟弟,你弟弟現在只聽你一個人的話,我們一家子一定要齊心合力把他培養成才,我們年紀大了,又沒本事,家中只能靠你了……」
然後,她又聽到了自己的頭顱撞擊在馬路柏油地面所發出來的一聲鈍響,似乎還聽到了家潤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喊。那之後,耳朵里的時遠時近的聲響終於消失,一切歸於沉寂。五月陷入昏迷,倒地不起。
第40章 22.9.28
五月再醒過來時,是第二天的深夜時候了。她已經昏迷了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才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弟弟家潤的一腫著一對眼泡,淚眼朦朧地坐在病床呆呆地看著她。
五月抬手去摸弟弟的臉,卻見自己的胳膊上扎著針,再一抬頭,就看見床頭吊著一瓶水。家潤看見姐姐的動靜,驚喜交加,喊了一聲姐,眼淚就又撲簌簌地流了下來,滴落在五月的胳膊上。五月撫著他的臉,柔聲問:「嚇著你了?」
家潤點點頭,哭一聲笑一聲:「你嚇死我啦!幸好你不要緊,醫生檢查過了,說沒什麼事情,就是低血糖加疲勞過度。你放心,等水吊完,明天就能出院了。」又心疼地摸了摸姐姐的頭髮,「你太瘦啦。我們都不在身邊,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知道嗎!」
五月點點頭,說:「知道啦,那麼大聲幹什麼。」四周看看,除了隔壁床正豎著耳朵津津有味地聽姐弟二人說話的病友以外,並沒有爸爸的身影,就問,「爸爸呢?」
家潤皺眉說:「爸爸昨夜和我在醫院裡守了一夜,今天早晨說身體不舒服,怕自己也要生病,又說這邊吃飯太貴,加床也不便宜……我看他擔心這擔心那,煩死了,就叫他先回家去了。」頓了一頓,又說,「你同事打你電話,我順便給你請了假,你不用擔心工作,慢慢休息。」
五月輕輕哦了一聲:「爸爸回去了,那你呢?」
「我等你出院後再回家去,我再也不讓你擔心了。」家潤看了看姐姐的臉色,小心翼翼說,「……他走的時候從你錢包里拿錢了。我說你醫院的費用還沒結,不許他拿,他說他連回去的車費都沒有,還說我下個學期的學費沒有著落。病房裡的人都在看我們笑話,我沒臉和他大聲吵,我也是沒辦法……」本來想苦笑,但是嘴一咧,卻漏出一串壓抑的哭聲。
其實情形比他說的還不堪,他不敢一五一十地告訴五月罷了。鍾爸爸聽醫生說女兒無事後,便放寬了心,開始抱怨昨夜沒睡好,肩膀腿腳不舒服,醫院飯菜難吃,收費又貴。家潤聽不下去,去廁所里躲了一躲,等他再出來時,卻發現爸爸正在翻姐姐的包。爸爸看到他,臉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從錢包里數了大小几張鈔票出來。家潤渾身發抖,啞聲問:「爸爸,你在做什麼?」
鍾爸爸把沒錢回家、沒錢交學費的事情說了。家潤問:「你這麼快就要回家了?姐姐怎麼辦?她還沒醒來,你就要回家?」
鍾爸爸說:「我也想留下來,但是接下來的吃喝住宿的錢怎麼辦?你給我?」
家潤冷笑說:「你回去也可以,把錢留下來。」
父子二人說話的時候,隔壁床的病友及來探望的家屬聽出個七七八八,個個目瞪口呆:這一家子要是去上海電視台的老娘舅,還有其他人什麼事?
還是兩個小護士聽不下去了,和鍾爸爸說:「病房裡不准喧譁,影響病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