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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33:33 作者: 吳桑
又過了兩年,外公病重逝世,五月隨著大人跪在外公的靈位前,眼睛卻滴溜溜地在人群里尋找七月的身影,恐怕七月看見弟弟黏在自己身邊會吃醋,弟弟一旦靠近她,她就趕緊擺手趕人:「一邊去,一邊去。」
然而,那個舅舅只露了個面就匆匆走了,七月,自然也是不會出現的。其實想一想也就知道了,為了避免養女和親生父母藕斷絲連,人家哪怕斷六親也是不願意讓養女再看見鍾家人的。
時隔許多年後,沒想到七月竟然也來了上海。養父母把她看得再緊,再是如何防著她與生父母見面,但成年後卻不得不放她出去闖蕩,而這麼巧,她也來了上海,叫五月怎麼能夠不欣喜若狂。
明明答應她生日那天不露面的,但到了下一周,五月還是請了半天假,輾轉乘車去久美子推薦的一家名為紅寶石的蛋糕房買了一隻蛋糕,再換乘了兩輛公交車去找七月。七月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不禁愕然:「你怎麼……不是說了請你不要再來了嗎?蛋糕你帶走。我們店就有蛋糕賣,誰要你的。」說完就要來推她的蛋糕。
五月忙把蛋糕藏在身後,陪著笑臉:「我來喝咖啡不行?」徑直進去挑了個空位子坐下,把蛋糕盒放在身旁的座椅上。
七月把菜單往她面前一甩,不無刻意地問:「鍾小姐要些什麼?」
五月對於咖啡一竅不通,只能裝模作樣地看菜單,從頭看到尾,好像只有一種美式咖啡最便宜,就指著圖片說:「我要一杯這個。」
七月忍不住說道:「這個是不加糖不加奶的。」
五月本來意不在咖啡,聞言就無所謂地說:「不要緊。」
七月又沒好氣地凶她:「跟你說了這是黑咖啡,苦的!你聽不懂嗎?你不是最怕這些苦的東西嗎!」
五月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小聲說:「你不要凶我,我又不懂嘍。要不你幫我點一杯吧,要甜一點的。」
七月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五月兩手托腮,想等一會兒怎樣才能說服七月收下蛋糕,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她收下即可。
鄰桌已有了兩個客人,看樣子像是一對母女,因為母親說話嗓門大了點,五月無聊,就轉頭去悄悄打量人家。母親脖子上戴著一條顏色鮮艷的真絲絲巾,緊身皮褲,雪紡上衣,額頭上架著一副金邊墨鏡,此刻正指著七月的背影教訓女兒:「你看到了沒?你看到了沒?你要是不好好讀書學習,將來就要像這些服務員一樣出來端盤子洗碗。你願意做這樣又髒又累活兒、從事這樣低人一等的職業嗎?」
咖啡館這個時候沒有幾個客人,說話的中年婦女嗓門又大,這些話一出口,店員們無不側目而視,五月也是哭笑不得。這本不關她的事,但是七月她必須要維護,於是腦子裡醞釀著怎麼樣回嘴才能不傷和氣、又能讓那中年婦女認識到自己的話不太妥當時,七月早已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爆發了,她把托盤往吧檯上一丟,漲紅著臉過來和客人開吵了:「阿姨,有你這樣說話的嗎!有你這樣說話的嗎!服務員怎麼了?我一不偷,二不搶,憑自己的一雙手吃飯,我並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麻煩你說話注意點,哪來的優越感!」她從小就是火爆性子,吵架時能不罵髒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五月滿臉崇拜地看著七月。她性格溫順如小綿羊,平常一點脾氣也沒有,和人家吵架時,滿肚子都是反駁的話語,卻又組織不成通順的句子,只能事後躺在床上生自己的悶氣。今天自然也是,醞釀了好一會兒,說出來的話卻毫無氣勢:「阿姨,您說話這樣不顧別人的感受,不懂得尊重別人,你,你……」
中年婦女看看四周走動的店員們,聲音不得不放弱:「我在教育自己的女兒,說的是我自家屋裡廂的人,關儂撒事體?」
五月不知不覺間聲音也就拔高了一些:「反正阿姨您這樣說話就是不對。」
女兒大約覺得丟人,就不住地拉著母親的衣服。那中年婦女懂得審時度勢,也就偃旗息鼓了,看七月氣勢洶洶,轉而去乜五月,嘀咕一聲:「多管閒事,吃飽了撐的,我又沒說你,沒有素質……」
五月被一句沒有素質氣得臉色通通紅,鼓著腮幫子說不出一句話來。七月看看她,臉上現出「果然,又來了,真沒出息」的神情,繼而轉臉和那個中年婦女說:「對,還是你們整天跳廣場舞、跳累了就來咖啡館蹭空調喝免費白開水的老阿姨素質高。」趁人家還沒有反應過來,得意洋洋地轉身離去,不一時又端上一杯咖啡,往五月台子上「咚」地一放。
五月嚇了一跳,忙說了聲謝謝,伸頭聞了聞味道,忽然驚問:「這麼苦?不是說給我換成甜的嗎!」
七月頭一昂:「還是美式咖啡,我故意的。」
五月勉強喝了幾口,又酸又苦,實在喝不下去,想叫七月過來說話,七月不理她。五月無奈苦笑,看客人越來越多,就準備買單走人,七月依舊是冷冰冰的語調:「不用了,你的咖啡免單。」
五月連忙擺手:「我帶錢了,怎麼能叫你給我買!」
七月說:「我們店長送你的,說你剛剛幫腔幫得好。」
五月把蛋糕留下,去吧檯和店長打了個招呼,向他道了謝,然後獨自出了咖啡館的大門。七月自然是不會出來送她的。走了老遠,再回頭看,隔著落地玻璃牆,看到七月正在收她的咖啡被子,蛋糕好好地放著,並沒有被拿去丟掉。雖然七月還是冷言冷語,但至少沒有當著她的面丟掉蛋糕,這應該算是進步吧。心裡這樣想著,腳步也隨之變得輕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