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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24:50 作者: 清歌一片
一個巡警撲了上來,一下銬住我的手,另一個上前撿起了槍,大叫起來:「娘的!竟然帶了傢伙!早上司令部剛貼出通緝大盜的告示,晚上就抓到個帶槍的女飛賊,兄弟,咱兩個要發財了,趕緊報上去!」
兩個巡警把我帶回了警察廳的監房。我灰撲撲一身男人衣服,披頭散髮半邊臉紅腫,雖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樣,想必也是láng狽不堪,這幅樣子並沒引來裡面那些男人騷擾女犯的興趣,手銬被解了後,就被投進一個已經關了四五個女犯的監房裡。
逃脫已經徹底無望。很奇怪,我此刻的心qíng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到了下半夜的時候,積了多日的睏乏和疲倦向我涌了過來,我和衣蜷縮在角落的一張破糙席上,很快睡了過去。
我這一覺睡得極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耳邊似乎響起一陣咣啷啷的鐵門被打開的聲音,這才被驚醒,極力睜開還有些黏膩的眼皮。
我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一雙擦得纖塵不染的錚亮黑色馬靴,一個男人正蹲在我的面前,仿佛低頭在看著我。
終究還是落到了他的手上,是老天不幫我而已。
我又閉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他此刻的表qíng。是猙獰,還是憤怒?
我的唇角忽然微微一陣刺痛,有隻手竟然伸了過來在輕輕碰觸我尚未褪盡紅腫的半邊臉。我皺了下眉,微微避了下,終於還是睜開眼,於是立刻對上了一雙烏沉沉滿是yīn霾的眼睛。
「樓少白,看我這麼倒霉,你很痛快吧?」
我慢慢坐了做來,背靠著坑窪不平的huáng泥牆,捋了下緊緊粘在我臉頰上的亂發,盯著他慢慢說了一句,然後笑了起來。
我此刻的這個笑自然不會好看,再配上變形的半邊臉,估計還挺瘮人的。我看見他繃著臉站了起來,一隻手抓住我的胳膊,突然用力拉我起來。我人還沒站穩,就已經被他拖著扯出了監房。
他的腳步又急又大,邁出的每一步仿佛都帶了憤怒的力量,我在一群警察和警察廳長驚詫的目光中被拖扯著跌跌撞撞地出了牢房的大門,外面明亮的光線讓我一下有些睜不開眼,原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他繼續一語不發地扯著我到了停在路邊的汽車旁,打開前車門把我按了進去,自己坐到了另一邊,發動了汽車,車子立刻呼嘯著向前。
他現在很憤怒,我自然知道。問題是不知道他想gān什麼。這不是回小洋樓的路,那麼他要帶我去哪裡?
回池家退貨?找個地方槍斃我?還是別的什麼對付我的方法?
我看了眼坐在身邊的他,側臉線條冷漠得像刀雕斧鑿,眼睛筆直地看著前方。
隨他去了,最大不過一條命,我給他就是。
車子終於停下來了。叫我略微有些吃驚的是,他竟然帶我回了他的司令部。
他什麼意思,把我從警察廳的監房弄到他眼皮子底下的監房?對我上刑拷打要我供出前夜劫牢的同謀?要是這樣,我寧可他給我來點痛快的。
他扯著我下了車,帶我進了監牢,朝裡面的人大喝一聲:「都滾出去!」
一路進來,我並沒看到王老三。倒霉的他現在不知道被怎麼樣了,一個看起來像是新頭目的人啪一下朝他敬了個禮,有些驚恐地看了我和他一眼,急急忙忙地帶了人都退了出去。
《霓裳鐵衣》清歌一片ˇ十五章ˇ最新更新:2012-01-0317:55:35
我被他繼續拉扯著,經過監房yīn暗而狹窄的通道,一直往裡,直到停在了最盡頭的一道鐵柵門前。裡面一個正蜷縮在角落裡的人聽見腳步聲,急忙回頭,我看見一張布滿了驚恐的臉。
玉堂chūn!
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樓少白打開了牢門,把我推了進去,自己也跟著彎腰進來。
「景秋,幫我說話,救救我,求你了,看在我們從前的qíng分上,求你了……」
玉堂chūn連滾帶爬地朝我撲了過來,顫抖著聲音哀求不停,神qíng和哭泣沒什麼兩樣了。我注意到他除了前次被樓少白踩傷的手還有些異樣,身上髒點,頭髮凌亂了些,別的地方看起來倒並沒有被nüè待過的跡象。快爬到我面前的時候,他突然一僵,整個人一動不動。樓少白已經掏出了他送我的那隻M1906,槍口正對準了他的頭。
「她對你qíng深意重,已經救過你了。如果不是我恰巧回來,在司令部的大院裡碰到你和那個同夥,現在你們已經比翼雙飛,鴛夢重溫了……」
這句話,樓少白是帶著笑意慢慢說出來的,但是他整個人散發出的猙獰之意,連我也不禁有些心驚。
玉堂chūn這一次恐怕再也沒有上次的運氣,必定要死在他的槍下了。他把我拎到這裡,大概就是要讓我親眼目睹他是如何殺死我一心想營救的「qíng郎」的。
我看著玉堂chūn,帶了些微微的無奈和憐憫。這個人死不足惜,但這一次,恐怕真的要成枉死鬼了,只怪他運氣不好。
「樓少白,我和這個人……真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對我不滿,也沒必要對付他。」
我猶豫了下,雖然明知沒用,還是這樣說了一句,畢竟那是一條人命。
樓少白仿佛根本沒聽見我的話,咔嗒一聲,另只手將套筒拉到了位,只差扣動扳機了。
玉堂chūn驚恐地盯著槍口,忽然發出一聲悲鳴,猛地看向我,目光中滿是刻骨的怨恨:「池景秋,我被你害了!要不是你,我現在還在外面好好地過日子。你為什麼要招惹我?你這個臭婊-子!」
我沒想到他竟突然會這樣罵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爬到了樓少白的腳邊,猛地抓住了他的腿,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少帥,這個女人早跟我睡過了!你要殺我的話,千萬不要放過她!她除了我,外面不知道還有多少相好的。對了,那個受她指使要把我弄出去的男人也是她的相好。她就是個臭婊-子,讓你不知道戴了多少綠帽,少帥你千萬不要放過她……」
我駭然。
這世上從來不乏無恥之人,我自然知道。但像玉堂chūn這樣的,我卻真的是第一次見到。樓少白一進來,滿身沖天的殺氣,他大約知道自己此次必死無疑,所以臨死之前也必定要潑我一身髒水才甘心?
我下意識地看向了樓少白,見他盯著玉堂chūn,目露凶光,額角青筋微微迸出,抬起一腳把還在歇斯底里般不停哀號的玉堂chūn踢到了監房角落,然後猛地轉頭看向了我,一張臉龐密布yīn鷙。
我緊張得心怦怦直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他忽然獰笑了下,朝我跨了一步過來,猛地抓住我的右手手腕,力氣大得仿佛要折斷我的手。
「開槍,打死他。」
他把M1906放到了我的手心上,冷冷說道,聲音仿佛浸過冰,淬過毒。
他竟然要我動手殺玉堂chūn!
我的手指頭一松,槍一下從我手心滑落在了地上。
樓少白俯身拾起了槍,粗bào地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前,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扳開我緊緊捏了起來的手心,qiáng迫我拿住槍,端住我的胳膊,朝玉堂chūn舉了起來。
「樓少白,要殺你自己殺!」
我顫抖著聲音,極力想鬆開手,手卻被他緊緊鉗住。
「怎麼,你是不舍,還是不敢?」我聽見他在我耳邊嘲諷著說道,帶了熱氣的呼吸拂灑過我的一側耳畔,卻叫我全身起了陣寒意,「池景秋,你不像是這麼沒膽的人,那就是不舍了?」
瘋子。玉堂chūn已經成了瘋子,現在這個在身後緊緊鉗著我的手,qiáng迫我開槍的樓少白也成了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我叫你開槍!」
他仿佛失去了最後的耐xing,在我耳邊突然怒吼一聲。我的手一抖,「砰」地一聲,玉堂chūn的左側臉頰已經多了個黑dòng,暗紅的血立刻象打開了龍頭的水,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瞬間就把那張原本秀麗無比的臉浸染得仿佛來自地獄的無常鬼。玉堂chūn慘叫一聲,頭軟軟地歪到了一側肩膀上,兩隻眼睛驟然睜得滾圓,筆直地盯著我,目光怨毒無比。
「池景秋……你會不得好死的……」
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含含糊糊吐出了這幾個字,整個人慢慢地側身歪到了地上,不停地痙攣著,血迅速地漫染了一地。
我得了瘧疾般地全身不停顫抖,如果不是樓少白的一隻胳膊還在身後撐著我,我一定也已經癱坐到了地上。這景象,看了會讓人做噩夢的。
樓少白哼了一聲,滿臉厭惡的神qíng,接過我手上搖搖yù墜的槍,順手朝地上的玉堂chūn又補了一槍,正中眉心。玉堂chūn終於一動不動了,死魚般外凸的一雙眼睛卻仍那樣死死地盯著我,叫我不寒而慄。
「你……不是人……」
我盯著樓少白,喃喃說道,此刻的臉色一定白得像鬼。
「手上沒沾點血的,怎麼配做我樓少白的女人。」
他冷冷說道,一隻手架住我,像來時那樣要拖我出去。
「滾開,我自己會走!」
我qiáng壓住心中翻湧的嘔吐之意,推開他的手,咬牙往外而去。
***
我被帶回去的時候,福媽已經不在了,大概是被趕了回去。在鍾小姐不可思議和幸災樂禍的目光中,我被樓少白直接給反鎖進了房間。
我初見曙光的逃亡計劃就這樣夭折了。被關的整個白天,沒有人送東西過來給我吃,我也完全感覺不到肚子餓。洗了個澡隨意換了件衣服後,我就一直躺在chuáng上,腦子裡像是有車輪不斷在轟轟碾壓而過。
樓少白為什麼會突然回來?我知道他對我可能產生了些興趣。但以他的為人,若說這點對我的興趣就是催促他提前折回的原因,打死我也不相信。或者是他提前得知了我和通地七的計劃,所以匆匆回來阻止?也不大可能。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去省城與那個同是軍閥的汪主席會面的時候出了意外,很有可能就是這意外導致他提前歸來,而我運氣不夠好,這才被正好抓了個現行。
事到如今,我對自己的處境倒不是很擔心,再糟糕也不過就那樣了。我唯一擔心的是通地七。
樓少白下令關閉城門,滿城通緝通地七,是因為湊巧知道了通地七的下落派人去追捕無果,還是已經知道了那個去劫獄的人就是通地七?通地七和池景秋現在又到底在哪裡?他受傷了嗎?
我想來想去,想得頭痛yù裂,卻始終理不出一個頭緒,心中更是茫然一片。以後該怎麼辦?把我的隱qíng向樓少白和盤托出,然後指望他能相信我,幫助我去破解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