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2023-09-20 17:24:50 作者: 清歌一片
《霓裳鐵衣》作者:清歌一片【完結+番外】
「遙遙,把窗簾拉開……」
我聽見母親用微弱嘶啞的聲音這樣叫我。猶豫了下,還是起身到窗前,慢慢拉開了窗簾。
窗外,落日餘暉正鋪滿我家的院子。牆角的那棵老梨樹,花開得正漫。似雪的花瓣紛紛揚揚,永不停歇般地落在浮了綠色滑苔的濕泥地上,積了厚厚一層。
「許久沒見陽光了呢……」
躺在chuáng上的母親喃喃說道。
她現在連說話也含糊不清了。如果不是我常年陪伴,可能連我也無法聽清她在說什麼。
不過一年的時間,她的喉嚨已經被蛛毒侵占。不止喉嚨,周身的每一寸皮膚也是。從頭到腳,密布了黑色蛛網般縱橫jiāo錯的經絡,凹凸不平,狀極可怖。
去年秋的時候,母親有天拉開窗簾一fèng坐在窗前曬日。附近有孩子翻牆想摘梨樹枝頭的果,無意撞見了母親,當場嚇得從牆頭墜落,連聲叫「鬼」,連腿都摔斷。母親及其內疚,自此不管白天黑夜,再也沒拉開過房間的窗簾。
我卻知道,母親本來極美,只是一年前的一天,她的皮膚突然開始變壞,發出紅點,紅點漸漸變黑,然後像野糙一樣瘋狂地發須蔓延,爬滿周身,直到現在,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就成了這種模樣。連最好的醫生也束手無策。最後只能歸結於一種未知的病毒,他們稱之為「蛛毒」。
這是一種具有遺傳xing的病毒,我的母親這樣。據說,我的外祖母和曾高外祖母也是這樣的。或許以後不知道哪一天,我也難逃這種厄運。
我知道母親應該快要去了,所以長久以來,她第一次叫我打開窗簾,想要感受來自於陽光的最後一縷溫暖和燦爛。
母親當夜就走了,走得很安詳。臨走前,她jiāo給我一個盒子,裡面是一塊半月形的翡翠。
「這是你外婆留給我的。當年她對我說,盼望我能借它改變命運。但我都沒等到,盼望你能,遙遙。」
母親最後這樣對我說。
***
喪事很簡單。到場的只有半年前離我母親而去的父親和jiāo往了兩年的男友楊宇。我沒流眼淚,父親卻流了幾滴,讓我有些意外,忽然又想笑。
「遙遙,原諒爸爸……」
父親的眼睛有些紅。
我早已經不恨他了。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這樣一個形同鬼魅的妻子,即使他們從前很相愛。
「遙遙,搬到爸爸那裡住去吧……」
「你能忍受一個以後可能形同鬼魅般的女兒嗎?」
我看著他,淡淡問道。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痛苦地看著我。
現在的我,就和從前母親一樣,雪膚花貌。但是以後,誰知道呢。既然我的母親,外婆,外婆的母親她們都沒逃過這樣的遺傳,誰知道我會不會也這樣?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連我自己都無法忍受,何況是別人?
父親終於還是轉身離去了。我怔怔望他踽踽獨行的背影,一動不動。
「遙遙……,剛才你們說什麼……」
回去的路上,楊宇開著車,猶豫了許久,終於問我。
我的心微微一抽。
無法再逃避了。與其讓這個我愛的男人往後像我的父親那樣落荒而逃,還不如現在就讓他知道,至少這樣,我還能保持我的尊嚴。
「我母親的樣子,你覺得可怕嗎?」
他微微一怔,隨即勉qiáng笑了下:「伯母,只是得了奇怪的病而已……」
「但這是會遺傳的病。我的外婆,曾外婆,都是這樣。如果我是在我母親發病後認識你的,我絕不會和你一起。所以,我們分手吧」
我的口氣很淡。
車子猛地停了下來。我沒系安全帶,整個人差點撞到了前檔上。
「遙遙,我知道伯母的事讓你一直很難過,你太累了,休息段時間會好些的,醫院裡你不用cao心,我幫你向你的科室領導請假……」
楊宇凝視著我,終於開口這樣說道,然後繼續開車向前。
我慢慢地吁了口氣,有些茫然地靠回了座椅上。
楊宇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畢竟,若不是親眼見過,又有誰會相信今天的如花容顏會變成明日的鬼魅魑魎?
***
我只休息了幾天就回醫院上班了。那塊翡翠,對著太陽看,中間仿佛有個核心,放she出星狀的圖案,盯久了,我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既然是母親留給我的紀念,我拿去請人鑲了邊,然後用條紅絲繩吊住,當項鍊貼身佩戴。
楊宇開了家公司,本來就挺忙的。最近更是這樣,已經好幾天沒見他了。說自己出差,還要過幾天回來。
和他通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仍和從前一樣溫柔,但我總覺得有些不一樣。
或許是我太過敏感,我嘲笑自己。事實上,從我母親葬禮過後我對他說那一番話開始,我就等著他開口向我提分手。他一直沒有,我其實還該感謝他的。
看完了今天的最後一個病人,我起身想去洗手的時候,門被推開,進來了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我以為是病人,於是坐了回去,示意他也坐下。
「病歷。」
我例行公事地說道。
「蕭小姐,我不是來看病的。」
那人朝我笑了起來,露出huánghuáng的牙齒。
我略微皺了下眉,確實不是病人。病人不會叫我蕭小姐。
那人看出我的不快,急忙搖了下手,把椅子拖得離我近了些,這才帶了些神秘地壓低聲說道:「蕭小姐,我是個直xing子,也不和你繞彎子了。我知道你母親,外祖母,還有曾外祖母她們為什麼得怪病。」
我大吃一驚,猛地睜大了眼睛。
這種可怕的家族遺傳疾病,在我家從來就是個不被提起的痛苦隱秘,知道的人極其有限。這個陌生人,他怎麼會知道?
我有些不快,但這種不快很快就被qiáng烈的好奇和疑心所代替。
連醫學都無法解釋的怪病,他怎麼會知道原因?
「蕭小姐,我姓張,你叫我張三就行。我不是來招搖撞騙的,你絕對可以放心。」張三仿佛看到了我的心思,朝我又呲牙一笑,「你要是有興趣,我就給你說段典故。」
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去鎖了門,回來一屁股坐下,開口就道:「蕭小姐,咱們這凌陽,不知道多少代老祖宗的時候,出過個吳蘭國,知道不?」不等我回答,張三自顧又接了下去,「你自然不知道。吳蘭王朝的存在實在太過短暫,不過數十年就湮滅在歷史長河中,正兒八經的史書根本就沒留下關於它的任何記載。據說當年的武蘭王聚了一國之寶,卻逢國變,就埋藏在了地宮之中。所有修建地宮的工匠和管事都被滅口,地宮的藏寶核心還讓當時最厲害的降頭師下了降。最後只逃出了一個匠人。那匠人後來卻落到兩個追索的武士手上,為求活命,願意畫出地宮的地圖獻上。那兩個武士被貪yù左右,得了地圖,約定日後時機成熟再一齊動手,又信不過對方,就把地圖一分為二,各自保管一半。那匠人到最後自然還是被殺了。不想兩個武士還沒等到動手的時機,吳蘭王朝卻是灰飛煙滅,各自逃散,從此再無對方音訊。」
我斷定這胖子不是瘋了就是看多了盜墓文,皺了下眉,正要送客,張三搖了搖手,正色說道:「再聽我說下去,你就知道了。」
「到了民國北洋政府時期,軍閥割據,災禍四起。所謂亂世出異象,原本的厚道良民迫於生計鋌而走險,許多祖上有旁門左道之能、奇工秘技之術的更是紛紛cao起了老本行。當時的凌陽城,被一個名叫樓少白的軍閥所占。樓少白人稱鐵血少帥,以心狠手辣聞名於亂世。他的父親原是湘軍中的得力gān將,清帝遜位後,自己就拉了人槍打天下。到樓少白接手的時候,更是勢不可擋,成了虎踞一方的著名軍閥。這樓少白攻打下了凌陽歸己所有,目的卻不是凌陽,而是凌陽的地下。他知道吳蘭寶藏的事qíng。」
「他在凌陽娶了一戶池家人的女兒,在一個人稱通地七的盜墓人的帶領下,終於找到了地宮入口,只是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卻又空手而出,徒留寶山無人取……」
張三說著,已是嘖嘖搖頭嘆息。
如果不是我的心qíng太過yīn霾,我一定會笑出聲來。這個張三,他是在說書給我聽嗎?
「張先生,我下班時間到了。對不起,我對你的典故沒興趣。」
我站了起來,下了逐客令。
「哎,蕭小姐,你別急啊。再聽我說下去。」張三不以為然,「我都說了吧,那個樓少白就是當年吳蘭國的武士後代,他娶妻的池家是另個武士的後代,你外婆的外婆的爹,就是當年那個帶他進去的盜墓人通地七!」
我大吃一驚。
張三見狀,得意地笑了下,更來勁了:「至於我,老實說,我的祖上就當年那個給地宮下降的降頭師一派的後裔。蕭小姐,你別不信,你的老祖宗很有可能已經先於樓少白進過地宮,取走了最招人的東西。偏偏那東西是下過降頭的。據我老祖宗流傳下的說法,第一個碰觸的人,斷子絕孫,就算有女,也代代必遭厄運。你老祖宗空有一身通地和識寶的本領,卻不知道降頭,這才把厄運傳到了你們的身上。」
我立刻想到了此刻就在我心口處懸掛著的那塊翡翠,仿佛有感應似的,那裡突然一熱,但是轉瞬即逝,我以為是我的錯覺。
這太匪夷所思了。我無法相信,後背甚至已經微微沁出了汗。
「張先生,你的典故很jīng彩。但是我不明白,你的祖先既然也去過地宮,他為什麼能出來?」
我勉qiáng問道。
張三嘆了口氣:「蕭小姐,這就是我多年苦苦尋找通地七後人的緣故啊。我的老祖宗,他確實去過地宮,但他是被弄瞎了眼後才帶入的。吳蘭王需要他日後給他解降,這才留了他一命。但他卻完全不知道地宮所在。所以我才苦苦尋找。你的老祖宗當年既然進過地宮取走東西,除了那東西,你家中必定留有關於地宮所在的線索。」
見我臉色難看,張三狡黠一笑,「蕭小姐,你放心,你老祖宗拿出的那東西,再金貴我也不敢碰。我還想要延續香火呢。我只需要你幫我找找,你家有沒有流傳下來的地圖或者其他線索。他日若是尋到地宮寶藏,不但分你一半,我還能幫你解了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