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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17:45 作者: 青茜
內堂是楊家的女眷,身後是一道屏風,隱約可見一人珠釵搖動,正是為張思遠擔憂而坐立不安的思夏。
內堂的人見有人被扯了進來,也沒看清新郎君的面容,也不待他看清堂內情形,三表姊已盈盈笑道:「新郎君大喜,咱們先請新郎君吃酒吧!」
思夏隔著屏風紗帳看外頭進來的人,被兩個侍女緊緊攙扶著,更有一侍女直接將酒給他灌了進去。
哪是什麼酒呀,方才思夏便見她們在裡頭放了胡椒碾成的粉,又加了鹽和醋之類的佐料,那湯湯水水的東西甫一灌進他嘴中,就聽到了咳嗽聲。
偏那三表姊緊接著問話:「敢問新郎君,我妹子嫁與你,你當如何對待?」
張思遠只顧著咳,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了。
三表姊當即令道:「新郎君怠慢,杖打!」
立刻有人搬了長凳來,就要將他壓在上頭。思夏還是頭次見他這狼狽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心急,還怕他惱了,便從位子上躥了起來,緊緊攥著帕子求道:「阿姊,饒了他吧!」
堂上眾人登時鬨笑起來,思夏只覺周身血液都在向上躥,集在臉上,紅了個通透。
思夏大表兄之妻輕推最愛玩笑的三妹妹,那邊便點了個頭。思夏且聽三表姊笑道:「新婦子心疼新郎君,新郎君當珍重新婦子,可懂?」
張思遠依然在咳嗆之中,說不出話來,趕緊叉手給這一群妖魔鬼怪行了個禮,哄得堂內一眾女人個個拿帕子捂了臉,兩肩亂抖。再看他時,已恢復了正常,細看竟是如玉身姿,如虹氣質,便又交頭接耳低低討論起來。
好在那兩個堂弟和楊璋及秦仲舒一行人已甩開了外頭的婢女,就要衝進內堂。
三表姊本已要饒過張思遠,偏見一群外男要入內,立刻改口道:「新婿在此,看誰敢擅闖!」
外頭的人便駐了足。秦仲舒看著楊家廊下的燭火亮的晶瑩,催道:「諸位娘子,莫要誤了新郎君和新婦子的吉時!」
三表姊於堂內笑呵呵:「外頭那位說話的郎君,方才新郎君有一杯酒沒吃完,此時便由郎君吃了吧!」
張思遠就要扶額了。
秦仲舒為兄弟兩肋插刀了,咳嗽時聽堂內大笑,遂邊咳邊揮手示意他們趕緊闖進去搶人。
三表姊沒成想她們還在高興之際這群外男便進來了,兩手上已多了一捧金錢,又哄鬧了幾番才將思夏從屏風後催了出來。
楊氏家人手持花燈,布障和扇等物,引著身著綠衣喜服,珠釵滿頭,團扇遮面的思夏出來,待出了楊府大門,已是一彎下弦月掛上了暗藍的天空。
還沒出內宅,三表姊便見思夏的帕子落在了位子上,出去送時,恰巧看見那位咳得紅頭脹臉的人,便料定是那位多話之人了。直到那群人鬧哄哄出去了,她還倚在門框處看。
寶繪同渥丹一左一右將思夏扶上了車,張思遠上馬,繞車三周後向勝業坊鄖國公府而去。
城門坊門因紅白之事需查過公驗,加之皇帝賜婚,守在城門坊門的人已知情,查驗過後說了幾句恭喜話,還得了些喜錢,樂的眉開眼笑。
實是因皇帝賜婚,婚禮辦得隆重,一路至鄖國公府,樹上更有彩綢花燈,宮裡撥了教坊司的人奏樂踏歌,擔憂百姓觀看時出事,除了武侯隨時待命,金吾衛也臨時派了人過去。
萬千燈火之下,張思遠從未感受過這等開心,那一抹憋著的笑容從嘴角划過下頜,一路抵達四肢百骸,將周身毛孔都炸開了。
臨到鄖國公府大門前,楊家幾個年輕人便索要障車禮。今日的彩禮除了鄖國公府備下的一部分外,更有聖人所賜的一部分,張思遠的兩個堂弟解決了此事後,這才讓堂兄接了新嫂嫂入門。
張思遠至府門前停馬。思夏下車處,已有侍女鋪好了九塊錦繡氈褥。她踏著氈褥前行,待她走過第一塊時,立刻有侍女將這塊轉到最前方的一塊之前,依次拼接成一條色彩斑斕的道路,此為時下流行的轉席俗禮。
待思夏進門後,等候在府上的賓客皆從西角門出,再從正門入,躝新婦跡,圖個吉利。
二人被人引往內院,又依次跨火盆、跨馬鞍,於青布纏繞成屋的青廬中拜為夫妻。
隨後有侍女捧上納采時的九物,合歡、嘉禾、阿膠、九子蒲、朱葦、雙石、綿絮、長命縷和乾漆。時人說這九物皆是吉利之物,取膠漆之固、取綿之柔、取蒲葦之軟可屈可伸、取嘉禾分福、取雙石義在兩固等等。
更有侍女捧過合卺禮所用的葫蘆和短刀,以及合勞禮所需的羊肉。
奈何這之前需得新郎君吟卻扇詩,這詩便是秦仲舒今日散衙後才塞給他的。
張思遠根本沒背下來,就自己立馬做了一首,念完之後,周遭人群便喊:「新婦子,催出來!」
思夏倒是沒為難他,慢慢移扇,先露額上染成的鵝黃,其次是新月彎眉,再之後是眉心和兩頰的花鈿,直到白瓷一樣的下巴露出來,眾人才看清了這張灼若芙蕖的臉,果真如張思遠催妝詩里所說一樣——天與娉婷宛仙神。
思夏靜靜地看著他,十數日分別,她偷偷摸摸在心底里描繪了無數遍。
那時,她與他還喜歡躺在草地上,感受得到暢暢惠風;她與他圍爐下棋,享受著不足為外人道的氣氛。
縱然知道地有南北,字有變革,可眼前人是穿越風霜而溫情不減之人,也願意相信他是歷盡千帆而慈悲難掩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