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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17:45 作者: 青茜
「內臣死了。他畏罪自戕了。」大理寺卿毫無表情道。方才,他讓人去東宮將那個保管太子書畫的內臣勒死了。
「又是畏罪自戕。這大概又是你哄人的把戲!」刑部尚書越發覺著新上任的這個大理寺卿毫無心肝。不過他聽出了大理寺卿話中之意,所以直接點明,「這麼說,真跡就在大理寺了。那便取真跡來吧。」
然後,刑部尚書發現他多話了,因為他看聖人面色變得非常難看。
王歡看出聖人煩躁,忙扯著高聲道:「諸位稍安勿躁。」
待堂中安靜下來,太醫署的趙醫正和一位正骨的醫正也趕到了。皇帝衝著堂下張思遠道:「你先到後堂治傷。」
端王沒想到今日這事如此好辦,這聖人分明是來給撐腰的。那麼他剛在刑房裡告知了一大堆,豈非是白費口舌了?方才他還緊張兮兮,此刻竟峰迴路轉得這般快,叫他有點不敢相信。
然而,讓他更懵的卻是,張思遠不肯走。他真想一把揪住他往外拖,這小崽子等什麼呢?沒看出來聖人讓他去治傷,是在否定大理寺卿用刑不妥嗎?難道他疼傻了?
張思遠嘗過鑽心之痛,自然明白治傷之時會更加疼痛,為了保留體面,為了親見清白,他不肯走。
他右手指骨斷了,此刻行不了叉手禮,只是虛弱地朝正堂上的人道:「陛下,臣畏痛,臣無毅力保證治傷之時不會痛呼,屆時擾了陛下親鞠的進程又是一樁罪過了,還是先不治的好;再者,臣為要犯,臣若走了,有人會說陛下有失公允,臣已落了個謀反罪名,再擔不起左右陛下判斷之嫌了。」
一堆話說得冠冕堂皇,卻是每個字都蹦著埋怨之意。皇帝不以為忤,只道:「朕說去治傷便去治傷。朕聽不慣那些個叫喚聲,你也不必在這裡了,回家去吧!」
大理寺卿急紅了眼,他好容易捉來的人,沒請大儒說詩,沒取真畫,沒結案……聖人就要放他走?這才是有失公允。
正要說話,皇帝一指許俶,吩咐道:「卿送他回去。鄖國公府金吾先不要撤,叫他好好養傷,不許旁人以探視之名行打擾之實,免得旁人說我朝三司使知法犯法,擅動刑罰。」
這話明顯是在埋怨大理寺卿,然而御史大夫和刑部尚書心裡也跟著添了堵。
許俶領旨,走至張思遠跟前:「張鄖公,請吧。」
張思遠抬眼看了看皇帝,皇帝渾身上下散發著「趕緊滾」的意思!
還真不想在這待,那麼,他就遵旨了。
端王看張思遠不擰著了,握著的手也鬆開了。
中書令得了信攪進來,必定只是和聖人說了一大堆給漢王開脫的話。聖人來了大理寺看到了從東宮抄出來的畫,必定知道是假的,以聖人的腦子,他不會看不明白這是一場局,那個「靜」字赫然在目,聖人看在純安長公主的面子上,到底還是心疼張思遠的。
只要張思遠走了,便說明聖人是不信廢太子有謀反之意的。聖人既看明白了,屆時端王就老老實實到聖人面前認個錯,他實在不是有意欺君的。
只要廢太子有昭雪的一日,哪怕他這在宗正寺為副手的叔叔被奪俸申斥也心甘情願。
皇帝的話給足了大理寺卿面子,然而大理寺卿不肯接著,還將皇帝給的面子扔在地上用腳踩。他賊心不死,攔住了要走的張思遠。
中書令見這事沒扯到漢王身上,且聖人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加之漢王和劉貴妃怨恨張思遠,且他從前就怨恨張駙馬,張思遠是死是活不關他的事,是以,此時他是作壁上觀看人混斗的心態。
許俶奉命送張思遠回鄖國公府,見人攔路,自然不悅:「李寺卿,此舉可是在抗旨。」
大理寺卿朝許俶道:「許大將軍先不必急,免得此時勞動了許大將軍,一會兒將人送回去,一會兒又將人接回來。」
許俶乃軍人,一臉剛毅,陡一轉睛,便露凶光。然而大理寺卿不再看他了,又朝皇帝施了個禮:「陛下,他,不能走!然而痛呼之聲也不能擾了陛下聖聽,臣請示,先讓張鄖公去偏廳,隔著數間屋,絕不會叨擾了陛下。——臣請陛下傳國子監祭酒來。」
中書令看大理寺卿非要生事作死,說話也不客氣了:「李寺卿,你連個明經都不是,當初不過是憑著祖蔭得了個流外官兒,一路做到如今的位子當叩謝陛下知遇之恩。你倒好,公然抗旨不說,還提什麼讓國子監祭酒來說詩。就算國子監祭酒過來了,也說了詩,你就能聽得懂?」
中書令犀利話語,氣得大理寺卿雙手發抖。
國朝雖興科舉,然而亦重門第,高門子弟不經科舉便可靠祖蔭為官。
皇帝廣納賢才,可還是欣賞進士明經出身之人,是以為官者非進士明經之人,做得官再高也總是會有被一部分人看不起。
這是大理寺卿心中的倒刺。中書令的話鑽了他的心,嗆了他的人。
端王覺著,有中書令在,他適合閉嘴以待見機行事。
中書令又道:「國子監在務本坊,弘文館在皇城內,李寺卿何必捨近求遠?方才不是說鄖國公讓陛下稍待是不敬之舉嗎?那李寺卿這又是什麼?」
中書令還真沒想過讓誰去品評這首詩,雖說那群人誣告得牽強,然而硬是往上套,還真有那麼點意思。聖人到現在也沒說傳哪位大儒過來,其實是聖人不想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