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2023-09-20 17:17:45 作者: 青茜
那內臣是個伶俐的人,然而最初進宮時也是個沒眼力見的,在內侍省當差時犯了錯,受罰時被路過的張思遠給救了下來,他倒是懂得感恩,一直念著他的好。
內臣看張思遠這副要凍死人的面容,慚愧地低聲道:「前幾日殿下因太子殿下的事犯愁,幾次要面聖均被擋了回來,然而今日下了早朝,聖人來了,緊接著,便請鄖公進宮了。」
張思遠心中升起一股滑膩,眼瞅著走到了甘露殿門口,又問:「太子殿下怎麼樣了?」
「敕令閉門思過,聽聞整日裡就是昏睡。」
張思遠嘆了口氣,今日這事,皇后必定也不好過。
內臣看出了他的顧慮,遂道:「殿下無一子半女卻穩居中宮,鄖公不必擔心殿下。」
張思遠點了個頭,朝他扔下一句「留步吧」便風一樣朝宮門而去。
今日晉陽公主攜侍者入宮,邊走側目囑咐侍者:「小心侍奉,別灑了,蓋好蓋子,若是涼了,太后吃後怕是要不舒服了。」
交代好了,再一抬頭,看到一個臉上掛著霜的人。真沒想到今日能見到張思遠,忙喊他:「表兄!」
她表兄沒聽見。
晉陽也不顧身份了,小步子加快,像幼時那樣蹦到他跟前,身上的斗篷隨著這一蹦而顛了一下。她還抬手攔住了他,略帶埋怨地說:「表兄不看路,也沒帶耳朵。」
張思遠沒控制好表情,那眼神著實可怕,比在驪山上急切且強壓惱怒還可怖。
晉陽一怔,抬起的手轉瞬縮了回了斗篷里。
張思遠盯視她。
晉陽乾澀地笑道:「我來猜猜,皇后又問表兄吃藥的事了吧,必是又嘮叨了一大堆。」
張思遠這才給她行了個禮:「驪山上的事,還沒謝過公主。只是……苦了駙馬。」
柳征雖是晉陽夫婿,可晉陽越發看不慣他,從前還能對他多加維護,可他實在不爭氣。她不想多提駙馬,反而因張思遠說起驪山上的事,便她莞爾一笑:「那位娘子的傷好了嗎?」
「多謝公主關心,她已經全好了。」
晉陽又問:「那日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不是。」張思遠答得乾淨利索,斬釘截鐵。
思夏怎麼可能是他的妾室!他說娶她為妻都已經為難她了,讓她做妾就更不肯了!
好不容易他二人關係好一些了,便有人不厭其煩地來打擾,從驪山那日起,到方才在甘露殿看那幅畫,張思遠恨不得將漢王一刀宰了。
「原本這種話我不該說。」晉陽勸道,「只是,前段日子宅家給那群回京的將領賜婚,阿婆又念叨起表兄的婚事來了,若是表兄養好了身子,就緊著娶一個吧,姑母和姑父地下有知,也必然是高興的。」
自然得娶。張思遠點了個頭。
那一瞬間,晉陽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了。待她看著她表兄離去的背影時,愣了神,侍者不催她,她恐怕要站成冰雕。
張思遠出宮後並未急著去勝業坊,而是轉道去找秦仲舒。今日旬休,他應該在家。
乾淨的門庭,悠長的小道,張思遠主僕二人被秦家侍者引著前去了花園。
疏影橫斜處,秦仲舒為銓選的事看了大半日的書,此刻正在此射箭,為了換換腦子。
他彎弓搭箭,「嗖」一聲,又「哧」地一響,箭中靶上紅心。緊接著,身後有掌聲響起,他回眸,還未待他招呼來人入座,那人已反客為主地坐下了。
來者不善。秦仲舒將弓扔給侍者,走至張思遠面前,細看了看,卻陰陽怪氣地道:「這大冷天的,你臉上的冰倒是挺應景。」
張思遠對他的戲謔置之不理。
秦仲舒擺手示意侍者們退下,親自煎茶,遞上一杯後,嬉皮笑臉起來:「有冤情儘管呈上啊,待過了銓選,我可不保證還能留在御史台。」
張思遠握著茶碗,頭也不抬地道:「去哪兒高就?」
「實不相瞞,曹相公派人來,許了中書舍人的位置。」
張思遠不輕不重地贊道:「你那手好文章沒白寫,起草詔書用得上。」
他又是嬉笑:「成天與中書令在一起多沒意思。我想做侍郎。」
他胃口倒不小,中書舍人是正五品,各部侍郎和中書侍郎是正四品,且是要職,既然他說不想與中書令整日裡見面,便是想要去六部了。
張思遠笑問:「若是工部的侍郎呢?」
「也行,建房子,修水利,更實在。」秦仲舒一攤手,「既是曹相公來請,我不入彀也沒了退路,不張嘴討個更有用的官職,日後怎麼幫你謀財害命?」
「秦公慎言!」
秦仲舒笑了起來,笑完之後他問:「誒,你今日過來可是有事?」
「沒有事就不能來看看你?」
「行,榮幸至極。」秦仲舒又要給他斟茶。
張思遠卻按住了他的手,聲音沉鬱地道:「去年四月的案子,馮時瑛沒事,劉家的女郎也沒事!」
秦仲舒收了倒茶的手。他記起來了,當時中書令將貴妃的乳母處死了,起因在她濫挑事端,又將劉家家僕幾乎殺了個乾淨。至於那劉家女郎,她是貴妃的血親,有事的話,貴妃必吹枕邊風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秦仲舒道,「怎麼,劉家女郎招惹馮時瑛不成,又來招惹你了?」
張思遠握茶碗不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