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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17:45 作者: 青茜
吃完飯,過了半個時辰,思夏捏著鼻子喝了安神藥,又悶頭吃蜜餞,再一抬頭,發現屋裡的侍者都出去了。
她緊張地攥住了手,她太怕了,他是不是又要親她了?沒一會兒,安神藥的藥勁兒上來了,她想睡覺,可張思遠不走。
他不走,她不敢動。可上下眼皮打架,她用手揉了揉額頭試圖讓自己清醒。
無濟於事。
思夏當即起身,走進臥房,「哐當」關上了門。
張思遠有剎那的心慌。昨日他衝動,惹她不悅,她連話也不跟他說了。不僅如此,她以前對自己的親近變成了害怕。
他頹喪地起身出屋。
午後的日光溫暖,他獨自溜溜達達去了花園。腳下青石,眼前枯枝,往裡走,才見到了幾株紅梅,樹枝遒勁,紅梅點染,給尚無新綠的初春增了一分嬌俏。
他想折兩枝,可伸出去的手忽然停住了,難得他增了傷春悲秋的感慨,竟是捨不得了!
他停了一會兒,覺著心裡堵得慌,於是漠然往回走。花園在府上的東側,緊鄰學堂,他特意繞過去,到學堂門口,停住了腳。
當初搬到這裡,唯獨祠堂里有幾個老僕,除了祠堂內外乾淨,其餘的屋內房檐下儘是蛛網,滿宅子的雜草叢生。他讓人規整了兩個多月才把宅子裡里外外收拾出來,又特意讓人修繕了學堂,供思夏讀書。
她新鮮了幾天,幾天之後就皺眉頭,和他嘮叨學堂的先生如何「口出狂言」。他笑問她,先生口出了什麼狂言。她說先生張口閉口就是一百張大字,還要抄書,抄到她手腕發酸。
她雖然愛嘮叨先生,愛找茬不願去學堂,可是他不允許,她就沒逃過一次學,連生病時落下的課業都在病癒後全部補上。
學堂的老先生讓幾個女學生嫁人,還提到了程弘,這事惹惱了愛使小性子的思夏。
他現在想起來,心中儘是悔意——從前思夏哭哭啼啼說還沒養成閨秀,是害怕嫁人的吧?那時她擔心自己被程家連累,非得整那老先生是嫌他口無遮攔吧?
他當時被她無禮傲慢的姿態氣昏了頭……
自教書先生請辭後,這裡已經兩個多月不聞誦讀之聲了,張思遠也兩個多月沒查過她的課業了。
他始終記得初次教她認字寫字的情景。他一直願意看她捧著詩卷,間或向他請教她不認識的字或者不理解的話。
那是他的小女孩啊!
他記得十歲那年,母親又有了身孕,醫正說是個女兒,他就期待著妹妹的降生。也不知母親怎麼了,走著走著就跌了一跤,太醫署的人圍了一屋子,母親救回來了,妹妹卻再也不能有了。
後來,父親說,會給他接一個妹妹來,他又開始期待。見到妹妹的那一天,妹妹哭天抹淚,他說別怕。她當時就點了個頭,心裡卻依舊害怕,愛哭,不愛理人。
他是故意的,讓她在人前誦讀詩文,就是想讓她張嘴,那次她確實張嘴了——她哭了,哭到他繳械投降。可憐巴巴的小女娃,讓他手足無措,答應教她認字寫字……只要她不哭。
思夏總是記不住握筆的姿勢,張思遠卻沒有像學堂的老師那樣,記不住就上戒尺打手。她的小手軟得像棉花,他握著她的手,在紙上一筆一划。
「你看啊,我們的名字里都有『思』。雖然……很多人的名字里也有『思』,但只有你適合當我妹妹。」
她眨了眨大眼睛,也敢說話了:「『念』字怎麼寫?我阿爺在時,一直叫我念念。」
張思遠揮筆而成,又說:「我乳名叫阿想。你知道『想』和『念』是什麼意思嗎?」
她還真不知道。
他摸摸她的頭,覺著父親母親給他找的妹妹真是巧,名字都連著。
他問過母親,為何是思夏呢?母親沒說話。
既然入了他張家的門,就別想走了。
反正都是親人了,更親一些不好嗎?
可是思夏並不接受他!
他抬頭看看午後的天,日光越過學堂的檐角,溫柔地灑在廊下,也給他的臉也鍍上了一層金黃色,將他的失落衝掉了幾分。
這時,有女聲傳來,有說有笑。張思遠聞聲轉身,視線中是四個模樣乾淨的女子走過來了,原來是陪思夏讀書的女史。
女史們看到他後,立馬嚴肅起來,紛紛叉手行禮。
難忍的壓迫感欺上女史的頭皮。當時紺青問過她們,學堂先生為何突然請辭,她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照實說了,後來才知道,思夏為這事挨了打。此刻阿郎親自過來,會不會是來處置她們的?
她們從宮裡出來就去了公主府,之後又被叫來鄖國公府。因陪著思夏讀書,李增不敢怠慢。只是,這段時間沒了先生,她們很是無聊,又怕思夏不再來上課,她們被調去做別的事。
其中一個女史大著膽子問:「阿郎,娘子什麼時候回來上學?」
其實,張思遠一直喜歡看思夏認真的樣子,之後查她的課業,給她指出來哪裡不對,應該怎麼改正。
不過,現在他說什麼做什麼,恐怕她都會拒絕。
興許這四個和她混熟了的同窗說話比他好使。於是他說:「你們去問問她,什麼時候想上學。」
四個女史面面相覷,又在疑惑中看著他走了,她們覺著阿郎的神思不大對!
張思遠再回靜風軒時,紺青風風火火跑過來,對他耳語幾句,他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