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2023-09-20 17:17:45 作者: 青茜
寶繪嘆了口氣:「阿郎會不會罰娘子重新寫字先放一邊,且先說說娘子前日做下的事,這事能瞞住阿郎嗎?」
思夏從胡床上跳下來,沖自家帶來的婢女毫無掩飾,脾氣說來就來,「我還生氣呢,那老先生說的什麼混帳話,說程……氣死我了!」
程弘倆字她都懶得提。
寶繪勸她:「阿郎為了娘子專門修繕了學堂,不是讓娘子胡鬧的,多大的事,好好說清楚就是了。」
「跟著這樣的先生上課,我嫌丟人,哪兒還有臉說清楚!」
思夏在長公主府時便是不成文的小主人,到了鄖國公府的學堂,那些女史更是捧著她,偷偷睡覺時給她盯梢,偷偷看雜書時和她一起看,偷偷整老師時,她們就一起上。
於是學堂老師鼻青臉腫地到張思遠面前請辭,不幹了。而張思遠尚不知情,好言挽留老先生,未果,只能叫人取了兩錠金子作為謝禮。
原想叫幾個女史過來問話,可想著她們和思夏混熟了定會替她隱瞞,便叫了學堂僕僮來問。
那僕僮吞吞吐吐說著,尚未說完,張思遠便道:「出了這事不來回稟,問到跟前才說!誰給你的膽子隱瞞?」
那僕僮早前聽說過家主溫和,可自打去年出了杖責多嘴婢女的事後,府上的僕婢才知道他們錯了主意,今日他進靜風軒來回話已經哆哆嗦嗦了,被這麼一問,魂都要嚇飛了。
李增真怕他被這事氣壞了,揮手讓那僕僮退下,只有忙不迭地勸:「這事也不全在娘子,左右已經給那老先生賠了禮,阿郎就別再氣了。」
張思遠斜他一眼:「你倒是會替她開脫。」
李增苦著臉勸:「那老先生說的話,確實有些不中聽。」
中不中聽先放一邊。天地君親師,思夏身為學子卻整蠱老師,就算不是老師,那老先生也是長輩,思夏斷不該如此,這樣做了,再有理也變沒理了。
就不會好好解釋?
張思遠被思夏的「壯舉」氣樂了,想了想,他抬腿去了晴芳院,還把晴芳院的下人都支出去了。
思夏收拾了半日書房,累得胳膊酸,看寶繪灰頭土臉,便打發她去洗澡。她伸了個懶腰,也在榻上歇了,歇著歇著張思遠就來了。
她端端正正行禮,張思遠見好就收,看她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知道她又在走神。他抬手曲指扣扣書案:「是不是平時在學堂也不認真?——這幾日學什麼了,拿給我看!」
一大摞字,一本沒抄完的《詩經》和一本沒抄完的《左傳》,全部呈到張思遠面前。
他看她人模狗樣的沒有立即發作,抄起那一摞字來看。時下文人追求楷書,她卻獨喜隸書。起筆凝重、結筆輕疾的「蠶頭燕尾」,既有雄闊嚴整之氣,又露舒展靈動之風。
但是,這只是她的喜好。學堂寫課業是寫楷書,這分明就是她沒好好寫課業,拿閒時寫的隸書糊弄他。
張思遠再翻那兩本書,一下兩下,《詩經》裡面夾著一本薄薄的青皮冊子,被他一翻,便不夠意思地掉了出來。
思夏做下的事,心如明鏡,對張思遠的興師問罪坦然接受。可那本不合時宜的青皮冊子是一個女史所有,不是她的。
女史生怕課上被老師抓,總是大書擋住小書偷偷看。老師講《左傳》,她便用《左傳》擋著看,老師講《詩經》,她便拿了思夏的《詩經》擋著看,興許是那位女史看完了,大度地夾在思夏的《詩經》里,勉為其難地要借給思夏看,以備日後的談資。
思夏心說:這女史這也太不地道了!
「光是抄書了,也不知道記沒記住。」他想了想,挑了《僖公二十四年》里所記的一句,「『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何意?」
思夏慢條斯理地巴巴完。隨後她疑惑了,怎麼問這句話?雖說是兄妹,可畢竟沒血親。
張思遠又說了幾個,思夏對答如流,終於叫他點頭了,可屋中火爐上多了一本青皮冊子,轉瞬火舌升騰,將那個她尚未讀過的故事火化。屋中瀰漫起燒紙的味道,嗆人。
這時,張思遠四顧環看,終於看到牆角瓷瓶中有麈尾,抬手一指:「拿過來!」
他當然捨不得打她,攥著麈尾拿態,希望這樣子讓她害怕主動交代,偏偏她裝作看不懂的樣子,那眼珠子又在亂轉。
張思遠見她不主動說,便自己開口:「老師傳道授業解惑,你卻不尊,竟還在學堂布了水桶整人。當初好言請他過來,到了說盡好話都留不住,你有本事的很啊!」
前日在學堂,那老先生當著女學生的面,提到程弘禦敵的事跡也就罷了,還醉痴痴地道:「程都虞身高九尺,美姿容,尚未娶妻,諸位小娘子可要抓緊機會啊!」
思夏見過程弘,知道他個子高,但是也沒九尺,頂多八尺!還沒拆穿他的謊話時就聽到了最後一句……豈有此理!
當朝宰相看程家不順眼,朝廷有意削程家,為此程弘被調回了京城。旁人巴不得離程家人遠遠的,好免受池魚之泱。偏偏學堂老先生讓鄖國公府的人親近程弘,是嫌張思遠命長嗎?
她原本就看程弘不順眼,聽到這話簡直氣瘋了,撈起一本書,狠狠砸在書案上,驚醒了台上那個搖頭晃腦的老翁。然後她公然罷課,今日上的這是媒婆課吧,哪裡是在教什麼聖賢書,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