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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17:45 作者: 青茜
他記得,思夏在長公主府住了半年的時間,哪兒是哪兒都熟悉了,但她依舊不愛說話,整個人悶悶的,加上長得水靈皮膚又白,像個會動的瓷娃娃。
因為太后和皇帝寵愛純安長公主,所以張思遠在一眾表親的同輩中很吃香,他每每去宮裡,皇子公主都跟他玩兒。可到了自家,這個外來小女娃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對他愛搭不理,這讓他可怎麼受得了?
於是他叫了幾個人將思夏圍住,還遞給她一本書,叫她誦讀。非得讓她張嘴說話不可!
他山大王似的端坐她面前,可思夏根本不敢看他,低著個頭,抿著嘴,磨蹭半晌也不翻開書,眼淚反而兜了一包。
周圍的人狐假虎威,催了好幾遍:「沒聽見郎君讓你誦讀嗎?快點!」
五歲的思夏還不認識字,照實說出來,他會饒了自己嗎?
她來這裡這麼久,每個人都規規矩矩的,禮數頗多,他甩給自己一本書,說明這個年紀應該認字了吧?她若說自己不識字那可太丟臉了。
那日寶繪也沒跟著,沒人幫她報信請長公主,孤零零一個人越想越委屈,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掉。這下她腦子靈光了,唯一讓長公主聽到的法子就是大聲哭,有多大聲她就哭多大聲!
張思遠初見她時,她便哭,以為她是認生。沒想到這麼久了她還能哭。他被這哭聲激的頭疼,命人將她的嘴堵住,再看她眼圈和鼻尖都如長了紅疹子一樣,忽然就亂了陣腳。
他泄氣道:「別哭別哭,我跟你鬧著玩的。」看她眼淚依舊不停,原本想說「我以後不跟你鬧著玩了」,一著急說成了「我以後不跟你玩了」。
最後這句叫思夏感覺她太孤單了,沒人和她玩了。於是眼淚流得更歡,已經決了堤。
她這懦弱帶堅強又格外執著的做法鎮住了所有人,怎麼那麼能哭?她喝的水全變眼淚了?
張思遠朝紺青要了條帕子,彎著腰給她擦眼淚,也將平日裡高高在上欺負人的姿態放了放,好言勸道:「你不認識字吧?我可以教你,但你現在不能哭了,否則母親會罰我,母親罰我,我就不教你識字了。」說的他要給她下拜了!
打那之後,張思遠再也不敢惹她,且一直督促她學識。時光流轉,一晃已過去了十年。小女娃也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美人。
許是他認為思夏五歲時尚不會寫自己的名字而猜測她的父親太過匆忙,是以來了公主府,他便抽空教她,近年又或許是窮極無聊,他想與她一起做點兒什麼。
……卻時常搞得她不高興。
他想了想,既然她實在不喜歡,日後不好太過逼她,少說幾句便是了。
正要去找她時,發現屋裡多了一隻髒兮兮的狸花貓,正挨著火爐取暖,還時不時抬起爪子往嘴邊送,繼而伸出粉紅柔軟的舌頭舔一舔。大約是外頭太冷,這小傢伙趁人不注意跑進來的。
他以前見過公主們捧著狗啊貓的小玩意兒,那時覺著她們喜歡的東西實在無趣,今日一見,倒覺著這狸花貓可愛的緊,那雙眸子是晶瑩的黃,中間一點黑如同焦墨。
他起身,趿著鞋走近它,它卻防備性極強,弓起身子,「嗖」地鑽到了床下,過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觀看屋中動靜。
張思遠被它逗樂了。思夏初到他家時便是有著這樣的防備心,更是這樣怯怯地看人。
狸花貓見屋子裡安全,拉長身體從縫子裡鑽出來,「噔」一聲跳上了張思遠的床。
這時,紺青進來,看到這幅畫面,立馬急了,大步上前去捉,邊捉邊氣:「才給阿郎換了乾淨厚實的床褥,被這東西弄髒了。」
張思遠並不以為忤,只道:「別傷了它。」
到底是個活物,紺青看他眉眼間幾多憐愛,便道:「到外間給它搭個窩好了。」
「你讓人洗乾淨了,送到娘子那去。」
紺青忍不住夸:「它倒是有福氣,能跟著娘子。」
張思遠看那狸花貓直往紺青臂窩裡鑽,又多說了一句:「你既然說它有福氣,我給它起了名字,叫張福。」
一隻乾淨黃色大眼睛的狸花貓被抱到思夏跟前時,她覺著她做夢都能笑醒。
思夏在太原時便有貓,因被李增帶來長安,那貓興許知道會被捨棄,臨走前也不知跑哪去了。在公主府時,她有心養卻不敢提要求,生怕被笑話。如今,不待她開口,她阿兄就給她送來了。
思夏白白得了一隻貓,捧著、摟著、睡覺時都恨不得抱著它,兩隻眼睛恨不得放出光來,兩隻手一掐狸花貓的身體,結結實實抱了過來。
「前頭我養的貓叫九思,」思夏摸著狸花貓的絨毛道,「是阿爺給起的。這貓有名字了嗎?」
紺青頗是無奈地道:「張福。連名帶姓都齊全了。」
寶繪當即笑出了聲,看思夏面色不虞,忙找補道:「阿郎做事周全。」
話音一落,思夏已抱著張福就去找張思遠了。
在京里的鄖國公府雖是人丁凋零,可張思遠這支到底是出自清河張氏的望族,怎麼好叫一隻貓跟著他一同姓張?
「阿兄,換個姓吧,或者直接叫阿福好了。」思夏沒說出口的話是,連名帶姓的是張思遠兄弟輩還是子侄輩的?
張思遠無所謂地道:「名字而已。想那麼多不累嗎?」看她情緒不再低落,心下放鬆,笑道,「這次到輞川不白來,有你開心的事了。」